得了话,下人便都散开了。沈氏在李老太右侧,轻扶着李老太。左边是跟了多年的冯嬷嬷。
    冯嬷嬷自小就服侍李老太,后来嫁了李府马夫,生了一女。马夫嗜赌,正逢李家落魄,便抛弃妻女跑了。冯嬷嬷二话不说将女儿送人,自己全心侍奉已落败的李家。
    李老太心中感激,待李家形势好转,让人去打探冯嬷嬷女儿下落,知她自幼过得艰苦,嫁了个屠夫,待她也不好,只生了个女儿,名唤何采。李老太便想让李大郎纳何采做妾,但因年龄相差太多,不忍将来变成老夫少妻,就做主让李二郎将她纳进门。这才减轻了她多年来的愧疚。
    如今一看,那何采并未来迎,李老太倒也不气,反而略有忧色:“采儿身子可又是不适?”
    沈氏应声“是又染了些风寒”,心里却默默的想,何采的身体是不太好,可也不至于三天两头病着。不给她请安,也不一块吃,平日设宴也不出来,只待在自己的院子里。明明是个十七岁的人,却是七十岁的心。因知道她外祖母对李家的情分,李仲扬也不薄待她,该有的有,该送的送,但也少去。两人性子都是淡然偏着冷漠,见了面,活似陌路人。沈氏也猜不透何采在想什么,想到自己那博学又俊朗的夫君,真不知是哪里不入她眼了。
    李老太说道:“定是你们欺负她了。”
    沈氏赔笑:“采儿妹妹确实是身子不大舒服。”
    李老太对冯嬷嬷道:“这不用你候着,去看看采儿吧。”
    冯嬷嬷对李家忠心无二,可到底是年纪上来了,也想有儿孙伏膝。想着自己的亲生女儿对自己闭门不见已是懊悔痛心。那外孙女长的神似她娘,每每见了总觉亲切。自己有意无意求得老太太应允她,让何采做了李家人,一来是为了亲人荣华着想,二来是可以常见。得了李老太的话,不由大喜:“老奴去去就回来。”
    走过前院,步子还未踏入大堂,李老太便道:“那小丫头前日该满月了吧,现在何处?”
    沈氏听她寻安然,心下不由噔噔直跳,这果然是要质问她了么。一面心慌,一面让奶娘抱她出来。
    奶娘抱着安然出来时,安然就觉得大堂里的气氛不大对,为什么每个人都不说话,连平日里爱嬉笑的周姨娘也大气不敢出。仔细一想,对,李老太,也就是她的祖母来了。想罢,鼓了鼓腮子,转眼见到个老人家,她立刻露出笑颜。
    李老太一见襁褓中的小人儿笑得如春光灿烂,愣了片刻,抿紧了唇不出声。沈氏不知老太太在想什么,迟疑片刻,想着许是孩子太重了,俯身要去抱回安然,李老太却不肯了,不满道:“我虽上了年纪,手脚可利索着,难道怕我连个孩子都抱不动么?”
    沈氏笑笑“老太太身体好着,只是怕您累着”,却也不敢多言。
    李老太探手逗了逗安然,听她咯咯直笑,笑声如铃,轻叹一气。这一叹气,更是让旁人不知所措。正好冯嬷嬷进来,李老太便道:“阿庆,你来看看这孩子,是不是跟心容长的一样。”
    冯嬷嬷忙快步上来,仔细看了看,点头:“这眉眼跟三小姐长的一模一样,黄嬷嬷回来说我还不信,如今一看,像极了。”
    周姨娘好奇,凑上去看,笑道:“都说三小姐跟老太太年轻时长的像,那四姑娘岂不是像老太太?难怪一脸福气。”
    沈氏见不是来责怪她,而是专门来看孙女的,这才松了一气。谁料冯嬷嬷说道:“不如养在身边吧。”
    这话一出,沈氏便觉心头有大石压来,连周姨娘也不敢说话了,要是让李仲扬知道她帮着说话,回来非得给她脸色看。安然一听,惊的笑都笑不出来。这老太太她依稀知道,是住在很远的大伯家,那不是要她离开爹娘身边,跟着祖母住?她可不想,金窝银窝比不过爹娘身边的窝,这一想,她不笑了,可怜巴巴的看着祖母。
    李老太在滨州住的舒服,黄嬷嬷回来说,那刚出生的娃儿跟自己的女儿长的极像。那黄嬷嬷带过李心容,她说的自然不会有错。在路上就和冯嬷嬷说好了,看她脸色帮腔引话,要亲自带那孩子。如今见一屋子的人脸色变了,连怀里的孩子都吓的噤声,顿时冷笑:“我这老太婆果然是老了,想带带孙女,享儿孙之福也让人嫌弃。”
    嫌弃二字沈氏可担当不起,无法,只好把李二郎搬出来:“二郎也很喜欢安然,每晚回来都会逗她玩呢。安然又小,怕不适合去那么远的地方。”
    李老太唬着安然,想逗她笑,佯装没听见。
    屋内一时尴尬得悄然。
    李老太见逗不笑她,也觉无味,抱着也乏了,交还给奶娘:“歇着去了。”
    周姨娘问道:“饭菜已经……”
    “不吃了。”
    周姨娘吃了一脸的冰渣,面上还得笑。好不容易伺候李老太去睡下,出了院子,只觉脸都笑酸了,抬手揉了揉,丫鬟凤云笑道:“打理家宴的时候也没见姨娘这么累过。”
    周姨娘戳了戳她额头:“就你话多。”
    凤云跟了她四年多,分得清她是真气还是假气,如今分明心情好着,笑着应声:“奴婢是话多,不过姨娘,老太太不会真的把四姑娘带走吧。”
    周姨娘顿了顿,带走个女儿有什么用,把李瑾轩带走才好。那李二郎约摸就会疼她的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