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该就更不介意了吧?
    周箨抬起头看着她,幽深乌黑的瞳孔里似乎涌动着融化的春水,他微微弯起唇角:“那我做完这最后一道。”
    时欢点点头,撸起袖子:“要用哪种蔬菜?我帮你洗。或者是切葱花?”
    后来宁楚果然将在餐桌上聊天喝酒的几个人捉到了厨房,时欢帮周箨做完手上最后一道菜,就拉着他溜了出来。
    聚餐结束宁楚追出来送他们的时候还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本来是请你们来和大家认识的,没想到反倒让你们在厨房忙了这么久。那些男生太不懂事了,以后我也少把他们叫过来。真是对不起。”
    餐桌上,有几个华人同学过于热情,时欢最终还是推托不掉抿了一小杯酒,此刻虽然不至于醉得不省人事,但还是想要尽快回家去休息,于是敷衍地摇了摇头示意没关系,就和宁楚挥手道了别。
    两个人沿着大街走回在六十街租住的房子。芝加哥傍晚的冷风将时欢昏沉发热的脑袋吹得清醒过来,她拉着周箨问道:“你坚持陪我来,是不是一早知道这种场合会喝酒?”
    “我听说有些商科的学生会喝酒。”
    “我再也不参加这种破聚餐了。”时欢愤恨道,说完这一句话语气又低沉了下去,吸了吸鼻子,“我好怀念上中学的时候,没有什么破实习、破聚餐,只要好好读书考试,一点点积累知识,不用考虑其他的事情,人际交往也很单纯。大概我就是美国人会嘲笑的那种典型书呆子华国学生。但是随他们嘲笑去吧,如果有机会我真想一辈子都躲在学校里不出来。”
    周箨微微侧目,看上去女生的状态像极了那天高中班级聚餐后,大概是被什么刺激到,有一腔情绪想要耍赖发泄。
    他想了半晌要怎么安慰,最后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顺着她的话轻轻应道:“嗯。”
    聚餐上,除宁楚之外几个新认识的男生和女生先是拉着时欢互相恭维一番,就自然而然地议论起毕业后留在美国和回到国内能拿到的薪水对比。
    时欢听他们交换从各种学长学姐和同学那里打听来的消息,惊讶地发现即便才深造不久,他们竟然就对国内外各类投行、券商、咨询公司和会计师事务所的职位和待遇都了如指掌。
    一开始时欢佩服不已,还为自己的消息闭塞、不求上进而暗中羞愧,直到席间有一个男生开玩笑说:“回国进投行拿三十万年薪都要求爷爷告奶奶地加班,我还不如留在这当个研究助理,年薪都有五万多美金。”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时欢学经济,更理解这样以成本和收益为依据来做决定的思维。她觉得自己本不该这么想,可是还是生出一种微妙心情。
    什么叫“还不如留在这当个研究助理”?难道是在说,如果不是考虑报酬,做研究只是公认的最不入流的选择吗?
    开过的酒瓶被东倒西歪地放在一旁,外带食物的包装扔得满地都是。她微微避开喝了几杯后坐得离她越来越近的男生,终于察觉到了自己感到不适的原因。
    不仅是未来的职业规划,连她也被他们用功利的眼光打量着,衡量和判断能够从她身上得到的人脉和信息,更甚者还有关系更进一步的可能。
    就像是她在几段实习中曾遇见过的那样。
    她下意识地求助般地看向周箨,后者也在眼神沉稳平静地看着她,而后不动声色地揽着她离开吵闹的人群。
    “我学商科不是为了赚很多钱,我姑姑在天城的大学教课,她穿的和用的都很普通,我也是读了大学才知道金融行业薪水高。可是我只是喜欢研究这些东西。我想一直留在学校里。”时欢拉着他的衣袖在街上慢吞吞地走,“我想和你一样,回国之后去高校做研究、当老师,一辈子和自己喜欢的知识打交道。”
    周箨心中微微一动,低头去看她。
    就像是好多年前跟在他身后一起骑车上学时的样子一样,下意识地依赖、信任,展现出最原本最没有计较的一面。
    单纯两个字总是被用于长大成人后的褒奖,他倒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值得称道的优点,然而即便如此,旁人多少只能在某个时刻亦或是某个方面做到而已。
    更准确地来说,她是保留了小时候的可爱之处,同时又在坚韧地成长。大概在这个过程中,这世上只有他始终在一旁注目。
    “我想和你一样。”时欢又重复了一遍,喃喃道,“等等我。”
    像是第一次一起骑车去东华报道时,女生因为被泥水弄脏了裤脚而停下脚步,以为他没有发觉,也不好意思提出让他停下来,就只好推着车子努力在背后追赶他。
    为什么没有意识到,一直以来都很想优秀到和他并肩而立的地步,高中毕业时暗自耿耿于怀,觉得再也追不上他,而现在她终于有了勇气,亲口说出那句“等等我”。
    “好。”
    那时的少年停下来淡淡地对她说:“不急,别跑。”
    回音穿过岁月,替少年说出一直想说出口的话。
    不用跑着追赶他,他会停下来等她。
    第37章
    时欢所在的布斯商学院有一座极具科技感和现代化风格的系楼。一楼正中央是宽敞明亮的白色四方大厅, 大厅正中摆放着一簇又一簇的软扶手椅,供学生课间休息或者聚在一起讨论功课使用,而周边则点缀着丛丛新鲜绿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