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办完手续离开孤儿院时,院长特地私下里告诉顾老爷子,这小家伙之前被一对夫妻收养过,那对夫妻人很和善,家里经济也不错,只可惜时运不济,收养了他不过半年,突然被人欠了一大笔钱跑路,家里生意断了周转,境况一落千丈,后来夫妻二人离婚,谁都无力独自抚养一个孩子,只得硬着头皮又把人给送了回来。
    原本活泼机灵的小男孩,回来哭了好一阵子,情绪平稳之后人就变得不大一样,不争不抢很是听话,但总是拘谨的样子。
    顾老爷子回来思谋一通,觉着反正领养的事情遮掩也遮不住,越是遮掩,可能越会叫小家伙心生畏惧,觉得自己来到顾家是个拿不上台面的事情,倒不如就大大方方的公之于众,打消他的顾虑。
    顾家那时还没有第四代,顾长江夫妻几年求子未遂,顾老爷子替他们领回来个现成的大儿子,别提多高兴了。
    后来顾家顺利渡过难关,顾老爷子笃信就是因为自己行善积德,还命好捡了个旺家宅的宝贝重孙,而顾长江夫妻二人真是将他视如己出,耐心疼宠着,过了好一段时间,才又见到小家伙脸上泛起自信由衷的笑容。
    哪怕时至今日,不明就里的顾远达偶然说起从前,也是要对那夫妻二人点头称赞的。
    至少在顾卓越出生之前,确实如此。
    可人不怕自己穷,怕的是身边有人不穷。
    顾卓越小时还好,两人差了六岁,早过了在家龙争虎斗、出门狼狈为奸的阶段,林卓安上学了,成绩十分优异,正所谓一人牛逼,全家光荣,爸妈为了谁去开家长会都要争一争,那时候他自信又洒脱,说等弟弟上学了,一人去一边,不用抢。
    顾卓越自小就知道他哥优秀,然而等他自己上了学才知道,哪怕就睡在上下铺,吃一样的饭走一样的路,智商这玩意儿它也不传染。
    学不会就是学不会,学神哥哥都带不动。
    至于开家长会,顾长江夫妻确实也不用抢的。
    用抓阄。
    最初几年,大家只拿这事儿当茶余饭后的闲话,顾老爷子都说过几次,可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时间一久频率一高,两口子心里就越来越不是滋味儿。
    有时旁人不过随口说了句“哥哥成绩这么好,弟弟也要加油哦”,夫妻俩都会硬生生解读出一层“就你们一家三口这资质真不配领养这么厉害的儿子”的意思,登时烦躁不安情绪低落。
    而当情绪累积到一定程度,势必就需要一个宣泄的途径。
    在将这一切加诸于“恨铁不成钢”与“恨铁太成钢”之间,他们选择了后者。
    “我找他们去,找他们说理去,什么东西!”顾希芮走到玄关衣帽间,踢掉拖鞋,拎出一双防尘袋都没打开过的高跟鞋穿上。
    门还没拉开,身后一只手越过她肩头抵住门,头顶传来含着笑意的男声,“干嘛?穿人字拖打架影响发挥,换高跟鞋顺便当凶器吗?”
    “我什么时候穿人字拖……”顾希芮背后一僵,松开把手转过身来,“不用你管,他们当年自己心里不平衡就虐待你,现在怎么还有脸叫我爸妈替他们牵线搭桥?”
    “姑姑这是在替我出头?”
    这句姑姑叫得她鸡皮疙瘩掉下来半斤。
    林卓安比她穿上高跟鞋还高一个头,说完这句,顾希芮才发现两人这个距离……有点近。
    “是他们缺德,这事儿跟你没关系,走开。”
    他非但不走,还低下头好整以暇的近距离盯着炸毛的小丫头,“这事儿是跟我没关系,可你跟我有关系。”
    顾希芮没好脸的“呵”了一声,别开头去,“你要是愿意,也可以没有。”
    林卓安在她后脑勺上揉了一把,像是给猫捋毛,揉完退后一步拉开了距离,抬手抚过眉骨,“巧了,我不愿意。”
    “还有你说要搬出去,我也不同意。”
    “凭什么?”
    “不凭什么,你今天搬出去,信不信明天你那群塑料姐妹花就会传出你被金主扫地出门的消息?”
    顾希芮:……
    “安心住着,”林卓安收起戏谑正色道,“就当……我报答太爷爷,无偿给你住。”
    “等等,”顾希芮叫住转身的男人,“你怎么知道那群人说我有金主?难道尹澄家的事……”
    “嗯,是我。”他面露厉色,“要不是他二哥跟我有点交情,这事儿可没这么容易过去。”
    “爸,我妈说的,都是真的?”顾卓越酒醒了大半,神情少见的严肃。
    顾长江抓了几把头发,“差不多吧,他带着律师去你叔公家那天,我右眼皮就一直跳,先是说大家一起吃个饭,后来又取消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和你妈好几晚没睡着觉。”
    “可不就是,”齐静如哀怨的说,“谁能想到事情变成这样呢,我上周出去打牌,听说以前跟希希就不对付的那小姑娘,家里最赚钱的买卖都叫卓安一夜之间搞停业整顿了,到现在都还关着呢,中间打点了多少关系都不行,我们好不容易赶上他去你叔公家里,想去露个面探探他态度,你说你……”
    “好意思说我?我就不喜欢学习,你们也能怪到他头上去,还指望他有什么好态度?”
    “后来我们对你哥有点……有点钻牛角尖了。”顾远达垂头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