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儿死死闭上了双眼,最后求生的话脱口而出:“我、我什么也没看见,没见过你,也没见过和尚!”
    脖颈分明已经触到那刀锋上的凉意,却生生顿在了半空…
    明煜听得那把声音,心中却模模糊糊浮现出了一个小巧的身影,那日在甜水巷口,明远尚想将这丫头压入镇抚司。她不是明远的人…
    他手上刀刃再次逼紧她的脖颈,沉声问,“再说一遍,方才你见到了什么?”
    蜜儿睁开眼来,当下的恐惧让她格外清醒:“我今日什么也没看见,没来过这祠堂,也不知道这儿出过什么事儿。”
    话落半晌,脖颈上的刀刃缓缓松了开来。
    那人冷冷开口,“滚。”
    “……”蜜儿捡回一条小命,手脚拾回几分温热,抱着那盏油灯拔腿便往后跑。猛地逃命钻入了巷子,脚下不敢停,仅剩下的神志尚且能认得回家的路。不知跑了多久,身后却忽的扬起一把火光。
    火光直冲入天际,迎着鹅毛大雪,却丝毫不觑。四周宅院顿时紧张响动起来。又有人隔着小巷墙壁大喊,“不好了,祠堂着火了!”
    她只觉作了一场大梦,她怎要去管那般闲事儿?原以为那是要死的人,谁知是地狱爬出来的鬼…
    蜜儿最后望着那把火光深吸了一口气,趁着四下院子里的人还没出来,忙转身往自家院子去,却听得身后有人喊她。回身见是张家阿婆急匆匆地赶来,蜜儿又几分喜出望外,忙迎过去几步拉着张家阿婆的手,“您可回来了。”
    张家阿婆气喘吁吁,“诶,耽搁了耽搁了。刚来的路上祠堂又起了火,可是乱着的。”
    蜜儿只道:“管不得这些了,快跟我回去吧。”
    院子徐阿娘还喊得厉害。蜜儿将张家阿婆送去了东屋里…
    徐氏疼得上气不接下气,见得蜜儿回来,面儿上露出几分庆幸,“你…你可算回了,我…我快死了。”
    “莫说这些丧气话儿。”张阿婆走去摩挲着徐氏圆滚滚的肚子半晌,方斥着,“你这可是在家里闲的?孩子养得这般大,如何好生?这下可不得吃些苦头?”
    蜜儿忙嘱托着:“张阿婆,我徐阿娘可得全靠您了。”
    接生的事儿上,张家阿婆稳得很,望向蜜儿笑着,“你去端些热水来,这里便交给阿婆了。”
    “诶!”蜜儿放心了些,又赶着出去了厨房里。却见得银荷正蹲着灶台旁,边抹着眼泪边烧水。
    蜜儿没空理她正哭什么,直去看了看锅里的水,早就已经滚了,“你还在这儿做什么,接生婆子来了,正问要热水呢。”
    银荷是吓哭的,方才见阿娘疼得紧,她便以为阿娘和小弟都要没命了,实在不忍看,便与阿娘声称着来烧水,躲着人命的事儿。听得蜜儿这么说,银荷方觉还有希望,直端来脸盆舀出热水来,与那边屋子里送了过去。
    蜜儿张罗了半晌,方发觉自己身上的小袄都已被雪水淋得湿透了,这才忙回了趟自己的屋子,换身干净的。方才打点好自己,便听得婴孩儿一声啼哭,响亮着从东屋传来…
    蜜儿心头喜着,该是徐阿娘和小娃儿平安了。
    东屋里血腥气儿重,徐氏将将生产完,被扶着躺回了床上。张家阿婆还在帮着产妇打点污穗,银荷正照看着小娃儿。
    蜜儿见得她们平安,自也安了心,坐来徐氏榻边上轻声道,“这便好了,改明儿毕大叔回来该得多开心呀!”
    提起毕大海,徐氏却又生了几分怨气,“那天杀的,去了这么久信儿都没有一封,怕是心里早没了我们母子三人了,还提他做什么。”
    蜜儿知徐氏说的是气话,再安慰了两声,方去看了看孩子。望着那小娃儿的模样,笑与徐氏道,“这还是小鼻子小眼儿呢,便就能见得出来将来是个周周正正的!”
    她又伸手去碰了碰小人儿的脸蛋,那小眼睛线条狭长,眉发生得浓密,鼻梁也挺拔,若长大了该像极了毕大叔的模样,也是条勇猛的汉子。
    张家阿婆收拾好了,徐氏方从枕头旁边的银钱匣子里,又拿了三两银子出来,与张家阿婆作全了赏钱。蜜儿帮着徐阿娘谢过了张家阿婆,这才扶着阿婆起身送人走。
    雪还下得大,蜜儿去屋檐下取了把新伞,与阿婆撑起,又将人送出去了小巷。张家阿婆方将蜜儿支了回去,道是太冷了,不必再送了。
    蜜儿道了别。将将走到小院墙角下,侧边窄逼的小巷子里却传来“噗通”一声。
    经得方才祠堂外那一遭,她今日本就比平日要警觉一些,顿足往那边望了一望,借着隔壁家中暗火,只见得一道儿颀长的身影,扑倒在了巷子里。
    蜜儿认得那身上的衣物,是方才那和尚的…她几分心虚,那和尚死得凄惨,该不会是来索命的。她忙装作看不见,要回自家院子去。
    眼角里却见得什么东西亮眼。再看,方见那和尚手中捏着一串儿佛珠,檀木的珠子中间独独的一颗琥珀,正反着隔壁小楼上的光。
    那佛珠眼熟极了,她走近几步,见那佛珠果也是檀木制的,上头绛色的络子碎,像极了阿娘常戴着的那一副。
    地上那人却忽的动了动,蜜儿猝不及防想往后退,却依稀见得那人嘴角流出血来…借着小楼上微弱的光,蜜儿这才发觉,那人侧脸精致瘦削,眉目之间全是清冷。这分明不是那和尚,而是那地狱里爬上来的活阎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