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他们找间酒楼吃了顿饭,本想下午接着逛,却没走多会儿下雨了。这时是早春,本是少雨季节,竟然还叫他们赶上雨,汪直颇觉晦气,蓉湘却说:“下雨也没什么不好,我还从没在街头避过雨呢!”
    豆大的雨点很快连成片,他们就近跑到一个小茶摊的油布棚子底下躲雨。看着棚子外头雨落如注,在地上溅起大量水花,然后沿着街道灌进路边阳沟里,蓉湘竟然就像看电影一样兴奋,几乎要鼓掌叫好。
    汪直看着她颇觉欣慰,足见决定了带她出宫才是对的,如此鲜活的生命被关进后宫,就像关入金鸟笼的雀儿,生机全无。
    旁边桌上另有两个老太太正聊天聊得热火朝天,不多时雨小了,她们的说话声清晰起来,汪直看了看她们,对蓉湘小声道:“你看,等你到了她们那个年纪,再出来逛街就无需扮男装了。”
    蓉湘把声音压得比他还低:“那两个老婆子都不是好人,不是虔婆,也定是常给狗男女牵线的老牵头。我一看她们的眼珠子就看得出来。”
    听她这一说,汪直倒好奇起来,转头去多观察了那两个老太几眼。两个老太说的都是外地口音,汪直分辨着应该是河北与山东交界那一带,因为怀恩是山东人,有时会说一些山东常用词汇,比如骂张敏“臭狗头”就是,他听着那两人话里也有点山东味儿。
    偶然听见一个老太说了句“‘潘驴邓小闲’,五样儿里头他一样儿都不占,你说叫我还能咋办?”
    汪直心头一动,觉得“潘驴邓小闲”这五个字好熟悉,是哪儿来的?绞尽脑汁他才忽然想起来,是王婆儿的台词嘛!可是具体是什么意思来着?
    好难得遇见了一点与前世记忆相联系的细节,大脑顿时兴奋起来,可惜怎么想也想不起,越想不起来就越心痒,他索性开口问道:“这位奶奶,您刚说的‘潘驴邓小闲’是什么意思,可否为我讲讲?”
    那老太转头来看看他俩,笑出一脸皱纹儿:“哎呦,瞧这俩孩子长得这个俊,把满城的姑娘都比下去了。”
    蓉湘一跟这种人对上眼神就起生理反应,赶忙转开眼去。
    那老太对汪直道:“那五个字啊是五种东西,‘潘’说的是潘安一般的相貌,‘驴’说的是驴儿一般大的行货,‘邓’是邓通一般的家财,‘小’是哄女人的心思小意儿,‘闲’就是闲工夫。”
    汪直恍然大悟,点着头道:“神奇,这五样里头我倒占了四样,只欠一样‘行货’。”
    老太乐得跟个小帅哥说荤段子,摸着他的肩膀笑道:“你还小呢,过两年也就大了。”
    汪直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您有所不知,我小时候生了一场怪病,割了。”
    两个老太都呆若木鸡。汪直本就不拿宦官身份当生理缺陷,有了蓉湘之后更是一丁点的自卑自怜都不再有了,一见把俩老太都唬愣了,他就破功大笑,直笑得前仰后合,真心觉得好笑死了。
    那两个老太见他笑了,也都疑心他是胡诌说笑,可是哪个正经男孩会这么说自己呢?俩人依旧面面相觑。
    蓉湘完全get不到笑点,她虽受过相关培训,却是受的江南风格培训,对那老太的外地口音就没听懂几个字,听汪直说到“行货”也没懂是什么玩意,听他说“割了”,她还当是割了头发,割了瘤子什么的,谁能想得到有太监会这么没心没肺、拿自己这种事当笑话说啊?
    她拉了拉汪直袖子:“你笑什么呢?”
    汪直看到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便起身道:“走吧,咱们走着说。”
    他们走后,另一个老太便撇着嘴跟同伴说:“那必是两个小姑娘扮了男装偷跑出来玩儿的,小妮子耍咱们呢!”
    几天后,启祥宫内,皇帝兴致勃勃地朝万贵妃和李唐问:“你们听说过‘潘驴邓小闲’么?”
    万贵妃与李唐其实比他早一天便已听汪直讲过了,这会儿对看一眼,都很捧场地笑答:“没听过呀……”
    第103章 头天上工   汪直还曾去司礼监刻意找了一……
    汪直还曾去司礼监刻意找了一趟黄赐。因为据陈祖生说,大黑狗是黄赐买来的,汪直要了人家的狗,觉得怎么也得说一声。
    黄赐一听狗叫他领走了,就哈哈大笑:“替我养狗的那几个小子还心心念念等着完事了饱饱吃上一顿狗肉呢,这下儿可是要竹篮打水了!”
    “……”怎么古人都这样?汪直道:“是我占了大伙的便宜,全都有哪些兄弟出过力,您替我招呼一声,我请您和他们一块儿吃酒,保准比一顿狗肉吃的香。”
    黄赐大手一摆:“你理他们呢?是他们满心惦记着占便宜才对。狗是我踅摸来的,其实我也挺喜欢,能有个看得上的人好好养着正好。”
    黄赐今年有四十岁了,比怀恩也才小十岁上下,跟汪直比几乎能长他两辈,但念着汪直当年调动他的情分,黄赐待他一直像平辈人,有时一顺嘴还会跟他称兄道弟。
    听黄赐一说来龙去脉,汪直才知道,原来早在后宫闹鬼之前,“鬼”已经在京城里闹过一个多月了。早在去年腊月里开始,黄赐就依着皇帝的指示,叫人隔三差五趁着半夜里到北京城街上去“遛狗”。
    理论上京城夜间宵禁,鼓楼响过了暮鼓之后,五城兵马司就有专人出来驱赶开路上仍未回家的行人,在各处路口都摆上鹿角阻止通行,真到了深夜,街上除了更夫和巡逻官校就不该再有闲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