娱乐圈探花[古穿今] 作者:开云种玉

    燕澹生的家仆隔三差五总要来西华门送东西, 炎炎夏日,这回直接送了个装着水果的冰壶。燕国公的景园就在皇城外不远处朱雀大街上,每天家仆换班和皇城禁卫轮岗都能看到彼此的距离。燕澹生来吏部,从家里走十分钟就到。他的家仆送冰壶也不会融化, 且和禁卫都脸熟了, 检视无恙就放行。

    吏部听调的,三甲进士、二甲进士各在两间大厅中。陶清风和燕澹生由于是今科特塞进来的, 吏部尚书也为了显示对他们的优待,特意划了一间半开放的厢间, 里面文墨齐备,免去大厅喧扰。

    不过那厢间由于在建筑物首尾, 虽然免于喧哗,却被阳关直晒,十分炎热。燕澹生这才督促家仆送冰过来。

    家仆端着冰壶探头进来,看到他家公子坐在桌前,一手摇着折扇,另一只手却在写字:这种不全神贯注写字的姿势,若是被老爷看到了,定又是一通斥责的。

    “来了?太好了。”燕澹生把笔一丢,从家仆手中接过冰壶,却径自端到了对桌上。

    家仆一愣,复杂的目光不由得转到房间里另一个人身上,那个人虽然站在那里,也看得到,但是散发出来安静得像一株松树般气质,毫无动静,稍一不注意就略过了。可在注意到之后,目光就很难从他身上移开——

    陶清风也在悬腕写字,站得挺拔笔直,他肤色白皙,额头浸出一点汗珠,却完全不觉得燥热。反而看久了,心情也能平静下来似的。

    陶清风把笔在砚台上搁好,局促看着燕澹生搁在他桌上的冰壶,道:“燕兄这……”

    “打开看看。”燕澹生简直像献宝似的,却是不容置疑的口吻。

    陶清风摇头道:“在下不能——”

    家仆也忍不住多嘴道:“少爷,夫人说你怕热才说服老爷同意小的送冰来,给您用的……”

    “没你事了,走吧。”燕澹生警告般瞥了家仆一眼,他赶紧溜之大吉,退到门边时忍不住最后看了一眼:少爷已经打开了冰壶的盖子,里面装着一圈冰块,冰块里埋着桃、李还有西域的葡萄。他捡起几颗大的递给陶清风。

    家仆吐吐舌头小心退出,摇头想到,上次送的金乳酥,上上次送的驼蹄羹,都被少爷拿给这位陶探花了。少爷也真是的,觉得牵连到对方不能去翰林院修撰,心里过意不去,客也请了、东西也送了,不就够了么……这都过了大半年了,还在内疚啊。他们少爷实在太善良了。

    家仆再次经过吏部那排建筑门口,另外两间其余进士听调的大厅里,忍不住走出来一些进士看热闹:有人笑问:“立秋,又给你家燕少爷送什么来了?”

    家仆也和这些人脸熟了,谄笑道:“高公子,夫人派小的送冰壶水果。”

    立刻几个玩得熟的同科进士撺掇吆喝:“走走走,去打秋风。”

    当然只是寥寥几人,毕竟同科百十号人,能和燕澹生一路子的并不多。

    同科进士挤到燕澹生和陶清风那间半开的厢间门口,只见燕澹生又同陶清风坐在一处,两人面前打开的冰壶冒着丝丝凉气,里面盛放的水果晶莹剔透,惹得他们眼冒红光。

    高传胪为首的几人涌进来,隔壁大间虽然不被太阳直晒,但是人多的大厅也很热。他们见了冰跟见了肉的狼似的。

    燕澹生赶紧把冰壶囫囵往陶清风怀里一塞,跳起来挡着,叫道:“走走走,别想打冰块主意,你们那间又不晒太阳。”

    高传胪眼巴巴看着:“我想吃李子。”

    燕澹生非常标准地拒绝:“不给。”

    高传胪决定采取死皮赖脸策略:“你不能又这样打发我,今天总得给点什么。”

    燕澹生眼珠一转,笑道:“我觉得丢你一套《续通鉴考》比较好。”

    判卷的殿试官在给这些及第进士讲课时,曾经评判过考卷,指出过各位论衡优劣。高传胪引用某处通鉴考的注疏意思,虽然用对了,但尚有深入空间,被拎出来提过。顿时被会心一击,失去了战斗力。

    其他几位进士接过了高传胪未竞的事业:“你燕少爷小气,什么好东西,只给广川兄。若不是我们知道广川兄为人,肯定以为他近水楼台。你赶紧一视同仁,免得误了人家清名。”

    燕澹生一挑眉,笑骂:“辞章辩不过我,都学会拉别人的大旗了。一个个嘴里吐不出象牙,什么误了清名,像人话吗?”燕澹生取了几个李子扔过去,“行了,这下你们的清名也误了。从此都是我燕门的党羽。”

    高传胪为首的几个进士嘿笑着不以为意,打到了秋风,乐滋滋地滚了。

    他们一走,燕澹生立刻望向一直没吭声的陶清风,柔声道:“广川兄,你不要把他们说的放在心上,大家都知道——”

    “都知道是你牵连到我不能进翰林院修撰,愧疚所以对我好而已。”陶清风无奈摇头笑着,正色道:“其实,我觉得在吏部听调并不是耽误,燕兄无需愧疚。我出身寒门,不通三省六部职务要闻,能历练是好事。若是真的立刻去做事,也不知耽搁出多少篓子。”

    “依你的心性和聪慧,就算直接去翰林做事也弄不出什么大篓子,很快会上手的。终究是我害到你了。我定会早些从吏部选调出去,免得耽搁你去翰林院修撰的时间。”

    陶清风摇头:“若是能调去其他部,我宁愿去礼部弘文局,也不去翰林院。天子近臣虽是青云阶,我怕是走不远的。”

    “广川兄切勿妄自菲薄。”

    陶清风没接话,自己在这朝野中素无遮阴大树可以仰仗。几个重臣想联姻笼络,又因听闻对方作风不廉,自己拒绝了。若是去到翰林院草拟诏书,不知招惹到多少明刀暗箭。连这日常相处的进士、同进士人际间,都能感觉得到暗潮涌动。来打趣燕澹生的那一批,几乎算是最友好堂皇之辈了。

    所以陶清风对于自己暂时待在吏部听调,寻机去弘文局做事,甚至颇为感激燕澹生的“牵连”。

    燕澹生继续坐到椅旁,手挨着冰壶纳凉。两人间隔着冰壶,燕澹生低头,两片相同颜色的裾袂,被冷热空气搅动而成的风吹起,轻轻碰在一处,他的脸忽然有点红,赶紧移开目光,从袖中抽出一把轻薄的小匕削桃子。

    寒光一闪,陶清风蓦然震惊,压低声音道:“这是怎么带进来的——”

    进皇城都要搜身,这小匕虽然很短,但也是铁器。

    燕澹生笑道:“搜身流程是有漏洞的,下次我告诉你,不过只能藏小玩意。”

    “快收起来。”陶清风紧张地瞥着半开的厢房门,那扇门是不能关闭的,外面偶尔有禁卫走过。

    “好好好。”燕澹生把桃子削成了两瓣,手腕一翻转,小匕神奇地消失了,陶清风这才松了口气。

    燕澹生塞了一半桃子进嘴里,陶清风一心想着如何把切得整齐的桃子毁尸灭迹,也取了剩下另一半来吃。桃肉软嫩,陶清风张口吃下,淡粉色的嘴唇翻出些深红色。燕澹生惊愕地看着他,差点没被噎住,脸忽然涨得通红,咽下去后不住咳嗽起来。

    “燕兄,你怎么了?”陶清风奇怪道。

    “不是,你……”燕澹生大概被呛得深了,脸还是红的,“你不忌讳……”

    燕澹生那个桃子,本来只准备自己吃的。然而现在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了。

    陶清风略一想,也明白了意思,笑道:“因为卫灵公和弥子瑕吃了个桃子,所以燕兄也讲究这个忌讳吗?我知道了,以后会注意的。”

    最好不要和男性同僚分吃桃子,免得被误会。

    燕澹生猛然又摇头,说话难得有些结巴:“我不,不忌讳。我是怕你忌讳。以后……”他说话声音越来越低,“……这样吃也没关系。”

    大概是被呛得太厉害,燕澹生的脸还是很红,他甚至取了块冰敷在脸上。陶清风见状道:“燕兄,你不能把冰按在太阳穴上,会伤经络的。”

    陶清风本出于好意,伸手去拉开燕澹生按在太阳穴上的手,手上的桃汁已经用湿软白布拭净。他的手触到燕澹生手腕时,传来一股温暖湿润之感,像一片被淋湿的羽毛,在燕澹生心上划过——

    燕澹生又猛地弹了起来,后退两步,语调难得有一丝羞恼:“你总是——”

    “燕兄?我总是什么?”陶清风不知所措,手悬在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