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了

  雪白的翘头履轻盈地踩在台阶上,江以宁登天梯如闲庭信步,纵使阶梯上人头攒动,尘土飞扬,她的身上也是不染一点尘埃。
  她这般悠哉的姿态落在旁边爬的累死累活的凡人眼里,既是羡慕又是敬仰,而后更加坚定了他们求道的心。
  ——凡人登天梯靠毅力与体力,但引气入体后,能熟练地运行周身的元气来调节气息与经脉等,就能将身体的疲惫降到最低。甚至还能将风尘摒除在周身之外,使得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狼狈。
  他们也要踏上修行之路,变成强者,受人敬仰!
  江以宁略过这些羡慕的、惊艳的、崇拜的目光,眼睛直视前方,琥珀色的瞳孔中似有一道白色的身影在跃动。
  苏先归以一身白衣成功地混进了普罗大众的队伍里,加上她不知何时往自己的脸上弄了一层灰,亮丽的容颜被遮掩,她看起来就跟一个风尘仆仆的凡人女子无异。
  边上一个修士看了她一眼,见她灰头土脸,头发凌乱,唯有一身白衣还算干净,嫌弃道:“我见你也有些许修为在身,虽然低下,可何至于将自己弄得这般狼狈?实在是丢我们修道之人的脸!”
  说完便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毕竟他并不清楚她的身份,万一是哪个大宗门的弟子,他这番话岂非要得罪人?
  可是转念一想,她身上穿的明显就不是哪个宗门的制服,身上也无腰牌、玉牌。
  加上修仙界宗门多多少少都有些讲究,对仪容仪表的要求也高,所以极少宗门弟子会将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他猜测她应该是散修。这么一来,他背后还有宗门作为靠山,完全不怵她。想到他们之间甚至可能是竞争对手,他自然要出言嘲讽一番了。
  苏先归:“……”
  靠了,她这倒霉体质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转运,怎么走哪儿都能遇到找茬的?
  “你知道我是谁吗?”她问。
  “你是谁?”
  “我是你爹!”苏先归轻蔑地道。
  “你!”修士大怒。这散修真是不知死活,敢来挑衅他?!
  “你什么你?有你这么跟你爹说话的吗,不孝子!”
  那修士当即拔剑。这世道本就是以实力说话,他就算弄死她,旁人也不会多说半句。
  眼见他要动手,他的同门忙按住他:“阿炳,帝台内不许打斗。”
  “不就是仗着不能打斗就这么阴阳怪气嘛!”苏先归道。
  那修士的同门看起来颇有涵养,上前作揖:“在下少阳府玄东浩,我这师弟年少轻狂口不择言,我在这替他赔个不是,还请这位道友见谅。”
  明眼人都知道他这是搬出少阳府来压苏先归,可每个旁观者都没有吱声。
  无他,少阳府是六大宗门之一,是他们这些小宗门、散修和凡人招惹不起的,他们可不愿意为了一个散修去得罪一个大宗门。
  更何况这里是帝台的地盘,若有打斗,帝台肯定会出面处理。
  他们想,这女修士若是聪明,肯定会顺着这个台阶下来。
  不过他们显然猜不透苏先归在想什么,只听见她讽刺道:“你们少阳府这么白莲花的吗?骂了人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赔不是就完了?”
  她打量着这群少阳府的弟子,恍然大悟,“确实是,这制服上都绣着白莲花呢!”
  “你敢羞辱我们的府徽?!”少阳府的弟子们也被惹怒了,事关宗门的荣誉,他们必须维护。
  玄东浩又一派好脾气的模样将同门安抚下来,问苏先归:“那道友想如何?不如……我这里有一柄下品灵剑,便赠予道友,作为赔礼如何?”
  他这一步步地退让,又赠了一把灵剑。苏先归不收,任谁都会觉得她得寸进尺;若收下,那她往后便也不会占理。
  真是好算计。
  苏先归不屑。她是缺剑的人吗?区区一把下品灵剑,这是磕碜谁呢!
  “藏——”正要唤出自己的仙品灵剑,她却怔了下。
  对哦,藏春剑十年前替她挡下了致命一击,这会儿跟废铁没区别了。
  而她也不是十年前那个行事招摇、恣意妄为的“百剑仙”了。
  玄东浩正等着她回应呢,见她居然旁若无人地走神了,心中自是不悦。
  忽然间,又觉得她似乎有些眼熟。心想,若是这张脸再白净一些,他或许能想起在哪里见过。
  “我是你爹!”
  突兀的一声尖锐的叫声将他的思绪拉回,也吓了众人一跳。
  玄东浩见还有别人敢挑衅他们少阳府的威严,更加不悦。冰冷的眼眸看去,却十分诧异:“佩仙仙君!”
  她怎会在此?
  江以宁的身影在这群中三境、下三境的修士中,显得鹤立鸡群。
  她并没有介入苏先归与少阳府的纠纷当中,只是侧过头教育她的尘灵鸟:“好的不学。”
  尘灵鸟道:“打起来,打起来!”
  这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让吃瓜群众很是郁闷:这佩仙仙君也不是这种性子呀,怎么会养出这种鸟?
  苏先归见到她,眼睛都亮了三分:“呀,这不是‘正道之光’佩仙仙君嘛!佩仙仙君来得正好,还请帮忙主持个公道!”
  玄东浩瞥了苏先归一眼,心想她倒是机灵。只不过她打错了算盘,这江以宁性子冷艳,虽然看见天灾人祸会出手解救,但并不爱管别的宗门的闲事。
  江以宁听见她对自己的称呼,呼吸显然有所迟滞。
  苏先归不管江以宁是否准备答应多管闲事,她都决定先下手为强。
  她泫然欲泣:“少阳府又不是修仙界代言人,凭什么说我丢修道之人的脸啊!”
  还别说,她这副娇楚可怜的模样,看得小部分人选择性失忆一样忘却刚才的桀骜不驯形象,同情起她来。
  江以宁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眸光潋滟,似秋日暖阳下的湖光。
  玄东浩虽惊诧于苏先归的演技,但也知道不能让她掌握主动权,忙道:
  “少阳府不敢以修仙界代言人自处,那些不过是少年人的胡言罢了,我也愿拿出一柄下品灵剑作为赔偿,望能弥补对道友的不敬之过。”
  说完看着江以宁,一副以江以宁的意见为主的谦逊模样。
  他却是忘了自己曾认为江以宁不爱管别的宗门的闲事的事情,这么一表态,在外人的眼里就是他以少阳府的身份请江以宁主持公道。
  如此一来,本来还能仗着大宗门的身份打压无名散修的大好局势,就因将主动权交到了江以宁的手上而逆转了。
  江以宁的目光从他的身上掠过,又看苏先归,似在问:“你满意否?”
  苏先归瘪嘴:“我不要下品灵剑。”
  后面赶来的学生一点也不意外:这苏博士连入门的御剑飞行术都不会,要灵剑有什么用?
  玄东浩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又问:“那你想要什么?”
  我要暴富!
  苏先归的内心疯狂叫嚷。
  作为一个浑身上下仅剩两百元石,——哦不,自从她喝了一壶一元石的茶后,只剩下一百九十九元石了,——贫穷如她,急需一笔横财。
  然而眼角的余光触及江以宁的双眸……她不能这么说,万一正道之光觉得她这行为太市侩了,鄙视她怎么办?
  “咳,我要他亲自给我道歉!”
  她说完,瞄了江以宁一眼,果然后者的目光柔和多了,仿佛在说:你果然不贪慕虚荣,是高洁之士。
  苏先归:呸,我爱财如命,谁要当高洁之士了!
  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她们如今又没什么关系,她为什么要在意江以宁的想法?
  她想改口,然而玄东浩笑了下,道:“道友言之有理。”
  道歉不过是浮于表面的,哪怕丢了面子,可也给众人留下一个良好的印象不是?且要寻仇也不急于这一时。
  于是他押着那同门给她道了歉。
  苏先归的横财也就打了水漂。
  不仅如此,她看“阿炳”并非心甘情愿的道歉,大有一副要在孟春赛会上要她好看的意思。
  她寻思自己算是彻底得罪少阳府了,不仅没要到好处,还多了一个大宗门仇家,这买卖着实亏了。
  亏大发了!
  江以宁偏过脸,问玄东浩:“还有事?”
  若非玄东浩听说佩仙仙君的为人便是这般冷淡,他都要以为对方这是在挑衅他了。
  想到佩仙仙君只是路过的,或许本就无意干涉他们的事情,只不过被苏先归牵扯进来,心中难免不悦。他忙不迭地道:“没事了,因这种小事叨扰了佩仙仙君,我等惭愧。”
  江以宁颔首,目不斜视地走了。
  苏先归赶紧跟上。她一个人走太容易招惹不三不四的玩意儿,还是待在“正道之光”的身边比较有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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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生:你像个抱大腿的小白脸。
  咸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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