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声很轻,但令人脊背发凉。
    傅廿没说话,看见对方站起来往外走,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跟上,只好从榻上下来,单脚跳着向外移动。
    来时穿的鞋子不知道去了哪儿,估计是被傅桢扔掉了。此时只能光脚才在砂石路上,砂石未经打磨,坚硬尖锐,尤其每次起跳都会压上全身的体重,跳了几步,傅廿就不禁蹙眉,放慢了步子。
    即便放慢步子,傅廿也能清晰的感觉到石子扎进皮肤里的触感,和血液涌出的异样。
    突然,前面大步流星的傅桢停了下来,回头看向他,“怎么了?走的这么慢?”
    “……”傅廿想问自己的鞋在哪儿,但想了想还是咽了回去。继续小步跳着,慢慢移动。
    “见你不需要为师抱着,还以为有多大能耐。”揶揄的时候,傅桢饶有兴致的看着他的左脚,看着脚底冒出的鲜血打湿砂石地面,脚趾条件反射的蜷缩着,但身体还是坚持向前跳,身后拖出长长一道血痕。
    傅廿尽可能分散注意力,观察周围的环境。
    周围的房屋只有他刚来是那间是仿照以前的遥月门建造的,其他房屋都是他没见过的样式,看起来还算气派,应当是不久之前新建的。
    看来当初傅桢没少拿他们这些……捡来的徒弟们赚钱。
    从夜风呼啸的程度和夜间与白日的温差,傅廿大概推断出来新地方是在山顶。他是由傅桢拖过来的,此地应该不会离旧遥月门太远。
    “怎么,走不动了?”傅桢见他站着不动,问道。
    傅廿想了想,一下子跪在地上,不顾形象的改为爬行。
    这么爬行,虽然……样子十分耻辱,但至少可以保证左脚脚底不继续受伤。
    他能感觉到曾经被他称为“师父”的男人,看到他在地上爬行的样子,目光更加炽烈。
    傅廿知道,因为他缺少一侧手臂和腿,说是爬行,其实更像是虫子在地上蠕动。甚至他在史书上见过这种羞辱人的刑罚,砍下俘虏的四肢,让俘虏在地面蠕动引得哄堂大笑。
    当年他好奇,这种畸形的样子怎么会有人笑的出来,如今见了这个男人……不仅有人能笑的出来,甚至还会对其产生其他喜悦情绪。
    傅桢欣赏眼前这幅美景欣赏了不知道多久,回过神,才俯身凑近地上的傅廿,笑道:“好了,今天受的伤已经够多了。再流血为师会心疼的。”说完,他没顾反对,一把抱起身上血迹斑斑的傅廿,大步朝着主屋走去。
    因为及时止损,脚上的伤口并不深,傅廿坐在软垫上,忍着反胃,被迫接受对方替他清理伤口,上药,包扎。
    不过不得不说,遥月门所处的地方果然风水圣地,药草比外界丰盛百倍,只是刚敷上,痛感就减轻了大半。
    纱布缠到一半,傅廿察觉到屋外有动静。
    还没分辨出来是什么动静,傅桢就先一步站起来,快步朝着屋外走去。
    得了空,傅廿赶忙自己动手包扎完剩下的纱布,爬近窗户,附耳试图听偷听。
    只是除了鬼哭般的风啸,什么都听不见,就连刚才人迹声也一并消失。
    傅廿不死心,又趴了好一会儿,突然听见动静。
    ——只是声音不是从外面传来,而是从背后。
    他吓了一跳,赶忙回头。
    迎上傅桢的脸时,神经更加绷紧。
    傅桢还是笑盈盈的,“听什么呢?”
    “没什么。”
    “如果是想听我去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可以直接开口问,不需要这么辛苦偷听。只要你乖乖开口问,我又不会隐瞒你。”说完,傅桢歪着脑袋,笑靥更加灿烂。
    不得不说,傅桢笑起来的时候,不仅看不出实际年龄,甚至还有几分人畜无害。
    “说起来他应该算是你师弟,和你年少的时候性格差不多,对什么都冷冷淡淡,只知道听命于我,收钱夺命。在你走后我养过很多孩子,不过再也没有遇见过像你一样的。明明身体残缺严重,武功上却比很多四肢健全的孩子都要有天赋……傅廿,你真的是我这么多年打磨出来最锋利、最满意的一把刀刃。”傅桢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可这次你回来,我不希望你再成为无情的刀刃……记得你第一次出行任务回来,不停的洗手,呕吐,天真的问我到底杀多少人才能拥有安定的生活——”
    “所以师弟和您说了什么?”傅廿开口打断对方沉浸在回忆里的思绪,直白的问道,“您说,只要我乖乖听话,愿意告诉我的。”说完,傅廿顶着脊背上的恶寒,又弱弱的加了一句,“如果是我不够乖,还请师父指教。”
    “说了关于那头老狐狸的事情,如若计划不出错,‘北国刺客’应当已经得手……不过他似乎早料到自己终有一死,现在在宫里代掌权的那个会接替他的职务,天下不至于大乱。”傅桢说的十分轻松。
    傅廿整个人僵了一下。
    楚朝颐出事了?
    傅桢察觉到他表情上细微的变化,声音瞬间转低,“怎么,一提到那个老狐狸,你就担心了?”
    “并未。”傅廿回神,“之前您以师兄的身份自居时,也看见了,我能躲着便躲着,哪怕他重病之时我也未与他相认,听闻他出事,别说担心,反倒是松了口气。”
    傅桢笑了,“他日若是那个老狐狸死了,我一定会亲自把他的遗体盗过来给你看,好让你开心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