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了陆熙年的面,林桥把这件事当个包袱说给他听:“晨晨一大早发现自己的大门牙掉了,还在床上到处找牙齿在哪,是不是吞进肚子里去了,其实是自己吓自己。他现在说话都不清不楚的……哈哈哈哈!”
    “……”
    陆熙年只是感慨于她的心大:这妈妈当的跟个小孩子似的,还调侃自己的儿子换乳牙,果然是天真的林桥同学。
    他都有些替林晨晨小朋友感到心疼:妈妈是个马大哈怎么破?
    林国栋小朋友则晦气道:“靠!就不能晚几天换牙吗?我们还要表演节目呢!”
    “噗嗤!”这小娃娃说话漏风,旁边的工作人员都笑了起来,连沈瑛瑛都抱着琵琶在笑。
    “不会影响今天的节目吧?”
    王导只怕耽误了表演,这摄像机都架好了,只等着他们登场演出。
    “稍微有些影响,”林国栋摆了摆小手,“有些齐齿呼的音没法发,咬字还漏风。我只能尽力而为了,戏腔唱得不好听也没办法。”
    “你就好好唱歌呗。”林桥递给他一个眼神,“唱戏的部分,待会儿交给我就是。”
    “你们不是表演新编剧吗?怎么是唱歌?”
    陆熙年不太明白。他没看过林家母子的作品排练。因为林桥说要保密,就没让他跟着去观摩。说是今天要给他个“惊喜”演出。
    “我们的作品不是单纯的唱戏。有点唱歌的元素在里面。”林桥看得很开。其实对她来说,比赛成绩无所谓,教授们的评价无所谓。她想要的是让自己的作品流传出去。
    陆熙年:“……”
    好吧,他实在管不了自家小师妹……
    倒是目送林桥进了后台,陆熙年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今天是节目录制的最后一天。
    等到下一次在节目中重逢,应该是在两周后的第四期《欢声笑语》开幕。
    这也就意味着:他将有两周的时间无法见到她和孩子。再等到下一期《梨园旧谈》录制,还要等一个月的漫长时间。
    其实两周的时间,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在这期间,他想去见她一面的话,该用什么理由登门拜访比较好?
    陆熙年不禁陷入了思考。
    他发现自己不愿意让这段旅行结束,甚至愿意一直这样走下去。
    ***
    早上八点整,新编剧比赛正式开始。陆熙年也带着导演组坐进了嘉宾席。
    但缺少了林桥陪着他聊天看戏,陆熙年觉得这些华丽的新编剧也非常无聊。
    要知道,他连续五年担任北京戏曲界“新编剧奖”的评委,那是国家大剧院之间进行新编剧PK。因为是国家队大师出马,那些改编的作品才算是有鼻子有眼的“新剧”。
    而眼下这些作品……
    他接连看了十部参加比赛的新编剧,都只能说一句:改编的实在不行,上不了台面。不是曲子功夫太差,就是故事太过老旧,甚至让人不知道出自哪段典故。
    期间,一位戏曲专业出身的编导,都要不停地咨询他:“陆老师,这段西皮流水改编自哪一段?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过?”①
    陆熙年不假思索道:“这是改编自豫剧《狄青征西》的一段唱词。豫剧大师陈素真早年唱过。现在很少有人唱这段。”
    “陆老师高明。”
    不一会儿,编导再次懵逼道:“这段唱词也没听说过,这又是哪段改编的作品?”
    “这是改编自京剧《蝴蝶媒》的一段唱词,上世纪四十年代的京剧大师黄桂秋唱过。后来黄派没了传人,因此很少有人表演。”
    “怪不得。”这位编导再竖起大拇指:“陆老师真不愧是活着的戏曲文化百科全书啊!”
    陆熙年也学了点林桥身上的风轻云淡,只是幽幽道:“这些曲子都唱的不好听。”
    其实不光是他这样想,这新编剧比赛还没过半,节目组的人马都听得快睡着了,群众也都走的七七八八,觉得无聊透顶。
    王导更是抱怨道:“这些新编剧也太枯燥了吧?都不知道讲的是啥故事,唱起来也不好听。难怪现在的新编剧都没人爱看。还不如那些老剧听起来有意思。”
    陆熙年知道无聊的原因何在:“现在所谓的新编剧,本来就是戏曲编剧们在故纸堆里翻检老剧本再创作,按照程式化来改编。无聊是普遍现象,唱腔和故事都是老的不能再老,没有给人耳目一新的基础在。”
    另外还有一点:尤其是和抖音快手的短视频比起来,这些新编剧动辄唱半个小时的戏,内容都太过于空洞乏味,根本没有吸引年轻人的视觉效果和听觉效果在。
    因此,新编剧只能由一小批戏曲爱好者听个门道。根本无法再走向大众化的市场。
    这也是新编剧年年比赛,却年年推广失败的症结所在。国家曲协在推广戏曲文化上的努力,只能一次次付诸流水。
    陆熙年知道,林桥所谓的“戏曲的余晖”,指的就是眼下这人走茶凉的局面。连观众都听不下去新编剧,那谁来买单再去创作?
    他算是非常专业的戏曲爱好者,但他看了半天的比赛下来,别说满意的作品了,连让他点头道一句“过得去”的作品都没有。
    看样子,不光是戏曲界的人才流失严重,连编导创作都陷进了原地踏步的窠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