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节

  红枣笑笑没有说话,王氏也不在言语。
  陆氏、钱氏等人度王氏的脸色默契地不再提玉凤而改夸《中馈录》,如此王氏的脸色才渐渐好看起来……
  郭氏一点都不在乎旁人的话,她悄悄地告诉李玉凤道:“好了,有红枣刚这一声姐姐,你这场劫可算是过去了!”
  李玉凤听得眼眶发酸,但今儿是金凤的好日子,只能强行忍着——她不能再犯忌讳!
  陈玉由陈宝以及十个族兄陪着赶了四辆双驾骡车过来。骡车太多,李满园院里停不下,便停在了前面李满囤的院子。
  无暇看担进屋来的整猪整羊等物,李高地眼睛只盯着其中两匹红金和绿金绸缎——陈家近山,李高地心塞地想:哪得这样的织金绸缎,不用说必是长子或者红枣给的!
  满囤一家子对桃花倒好,舍得帮衬,却也不想想桃花一家视他如仇,这些年都不登门……
  于氏有病在身,精神不大好,倒不似早年那样七窍玲珑,见一知十。
  于氏根本没留意绸缎的颜色。她只在看到聘礼的四十吊钱时方才叹了一口气,心道:如她所想,陈家的家境确是好刘家太多,而玉凤年岁也比三房金凤更合适陈玉——玉凤没福啊!
  看着陈家搬来的丰盛聘礼,李玉凤的女婿刘春心里莫名发堵。
  刘春觉得他先前还是想天真了,人不只是会拿他与谢尚做对比,还会拿他跟金凤的女婿陈玉做对比。
  他比不过谢家大房大爷也就罢了,但若是叫山沟里的陈玉给比下去,就丢人了!
  ……
  不说高庄村李满园家的喜气洋洋,只说刚回京的谢子安进屋才刚坐下还未及喝茶,便就收到了御史台的檄文——他又被弹劾了。
  谢子安这回被御史台弹劾的罪名是“教子无方,有辱斯文”,缘由就是谢尚给红枣做序里的“父教女、夫教妻”这六个字公然违背和唆使他人违背圣人“君子远庖厨”之教诲。
  谢子安看完不过笑了笑,便让谢福收了信——临近年底,御史台为了完成年终考核个个化身疯狗,挨门挨户的咬人,他认真就傻了!
  第376章 新加一章(腊月初六)
  十月二十九,红枣和谢尚带着谢奕去桂庄送节礼。
  两下里见面红枣不免又被王氏抱怨一回心太软,不该对玉凤假以辞色。
  红枣笑眯眯地听着,直待王氏说够了方才笑道:“娘,我知道您是心疼我,为我抱不平。但我现在日子过得好,处处顺心,便就想给自己多积攒些福分,所以方才想着得饶人处且饶人,犯不着再和玉凤计较!”
  近两年好些,但早几年,王氏去谢家吃席的时候可没少听人当面背后地说财大伤身,福浅镇不住之类的话,颇忧心红枣福分不够,享不得谢家大房的百万家私。
  闻言王氏想起旧事赶紧道:“对,红枣,还是你想得对。这事都过去这些年了,不提就不提了。”
  红枣了然一笑,心道:她娘果是心疼她的。
  平了心气,王氏方才告诉红枣道:“昨儿听你爹说你陈宝哥哥现在家开了一个识字班教村里孩子认字。一个孩子一个月收两百文。”
  “因为他们村的识字堂一月才收五十文,开始就只一两个孩子。”
  “陈宝也不灰心,一两个孩子也认真教。现半年过去了,大家都知道他教得好了——这孩子来一天就能认识十个生字,来两天就是二十个字。半年就能背默下一整本《千字文》。”
  “现他们村里人都信服他,孩子都想往他这儿送,还有人想跟他学《四书》。”
  “反是你陈宝哥哥说他自己都没学通,不敢误人子弟,依旧只教识字。”
  “现陈宝收了十个孩子,一个月能得两吊钱呢!”
  红枣闻言自是喜欢道:“这就好!”
  王氏:“对了,你姑还让陈宝带话说谢谢你,给你陈宝哥哥出了这么一个好主意!”
  红枣笑:“我姑太客气了!”
  “对了,”王氏压低声音道:“我昨儿听你爹说,老宅里的贵雨在酒席上听了你陈玉哥哥的事,现央了你爷出面央求族长说项,让他到村里学堂教书呢!”
  红枣一怔:“能行吗?”
  王氏道:“我听你爹的口气,倒是有八分机会。红枣,你想贵林现是咱们村唯一的秀才,贵雨也在城里念了五六年书,论学问一准比咱们村学堂原有的师傅强!”
  “正好村里学堂那个师傅的年岁也大了,精力不够,教不动了。你爹都说这于贵雨确是个机会!”
  红枣点头:“听起来是还不错!”
  虽然对李贵雨不感冒,但作为甩不脱手的亲戚,红枣还是希望他有个不错的前程——不然她爷一准地又叫她爹给帮衬。
  “红枣,”王氏又问:“你公公的差事当好了吧?你婆说什么时候去京师吗?”
  “应该好了吧!”红枣道:“上回我公公来信就说要进京了。只这路远,还没得确信。”
  “我婆至今没提去京师的事。我琢磨着这京师天冷,我婆带着二弟又只能坐船。现在去,没准就给冻半路上了。倒是待明春雪化了再去来的稳妥!”
  临走,红枣拿出前两天答应族人的《中馈录》给王氏请她代为转送,然后又拿出给李高地、于氏的衣裳和酒糖点心酱菜等物。
  王氏看到梨膏糖忍不住笑道:“红枣,你又给你爷奶送糖啊!”
  红枣眨着眼睛道:“我奶是不能吃糖,但我爷还能吃啊,而我爷,自打入秋嗓子可不就不大好,老是干咳嘛!”
  王氏笑:“你说的是!”
  家去后,红枣想着她娘说的陈宝不敢教《四书》的话,便让丫头拿她收着先前写的《四书》背诵思维导图。
  十月怀胎才生一个孩子,红枣暗想:而陈宝半年便能教好十个孩子。为了陈宝私塾的可持续发展,还是得上《四书》——哪怕不讲,就教孩子背诵,也能多撑个两三年。
  而对孩子们来说,即便只是死记硬背,一时不解,但随着年岁的增长,还是会慢慢体悟到经典的力量。
  如此也算两全其美。
  谢尚看见不免问道:“红枣,好好的你寻这个做什么?”
  红枣随口道:“我拿去给我陈宝表哥。”
  谢尚:又要送人?
  红枣解释道:“现我陈宝哥哥在他们村开学堂教书。他们村离城太远,村里孩子想学《四书》都没地学,而我陈宝哥哥自己也还没能将《四书》读通。”
  “所以我想拿我以前写的《四书》纲要给他,让他自己看明白了再教孩子记诵。”
  听红枣这么一说谢尚也想起了前日李金凤小定酒席上陈宝的话。
  谢尚忍不住叹道:“红枣,你这样做可有些轻率啊!”
  红枣一怔,转即恍然,试探问道:“大爷,我是不是不该拿这个给人?”
  俗话说“敝帚自珍”,何况是涉及个人氏族前程的科举资料。红枣感悟到自身举动的不妥——她实应该避开谢尚才对!
  “嗯!”谢尚点头道:“你的闺阁文字如何能轻易给人?倒是我这边拿一份给他吧!”
  红枣……
  看到显荣从五福院书房拿来的比她自己更详细细致的《四书》文理纲要,红枣依旧有些回不过神。
  “大爷,”红枣不敢相信地问道:“你不介意我拿这个送人?”
  “看送谁?”谢尚自信笑道:“送你表哥,我不担心!”
  能为《四书》写注作说是每个读书人的理想,谢尚也不例外——他可是打算功成名就之后将这《四书文理纲要》印刷市卖的。
  现不过是提早给人而已,就当以文会友了。
  红枣眨眨眼:“那我送谁你会担心?”
  谢尚笑道:“我担心有心人拿了你的文印刷取利不算,还沽名钓誉!”
  名利动人心,谢尚别的不担心,就担心被人捷足先登。
  不过,陈玉应该不至于。
  红枣目瞪口呆,半晌方道:“不至于吧?”
  “不好说,”谢尚拉着红枣的手柔声道:“红枣,这俗话都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你以后再有这样的事,都提前跟我说一声。我替你参谋参谋其中利害。”
  “嗯!”红枣点点头,转念又问:“大爷,那干啥咱们不先下手为强,先印了来卖呢?”
  “如此咱们不仅能得钱花,你还能得了名声。”
  谢尚正色道:“现还不到时候!”
  红枣:?
  谢尚:“我年岁还小,至今连个秀才功名都没得。现印这个,没得被人议论‘黄口小儿,好大喜功’之类。”
  红枣明白了,佩服道:“还是大爷想得周到!”
  谢尚笑:“所以再等几年,红枣,到时咱俩联名印了这套《四书文理纲要》。”
  红枣奇道:“咱俩联名?你是说还印我的名字?合适吗?”
  谢尚反问:“怎么不合适?这列纲要的法子开始不是你的主意?”
  “昔韩文公曰‘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红枣,你虽是妇道,但读书有得,生出这读文列纲要的法子,自当立书署名。”
  大丈夫,谢尚想:俯仰天地,光照日月,如何能欺世盗名,抢占自己媳妇的文名?
  闻言红枣心情舒畅,大笑道:“那么大爷,你得好好用功了,我可就等着名利双收,为人师了!”
  谢尚意气风发道:“等着,这印书挣得的钱都给你买宝石打头面!”
  红枣摸摸头上今年生日刚得的价值不菲的芙蓉石翡翠镶金芙蓉花白头翁皇冠笑道:“大爷,你都已经给我打三个头面了!”
  难不成要集齐七个召唤神龙?
  “才只三个而已!”谢尚自傲道:“我可是打算给你打一百个的!”
  这算白首之约了?红枣看着神采飞扬的谢尚,忍不住点头道:“大爷,那我可记着了,一百个!”
  “将来少一个都不行!”
  说笑一刻,红枣想起她忙了几年的《中馈录》至今还倒亏三百两银子,没有挣钱,便叫来陆虎,让他把《中馈录》加印五百本,其中两百本送府城,三百本放六个庄子的铺子按一本一吊卖钱!
  打发走陆虎,红枣又叫显真。
  红枣口述了一封信让显真代笔写给陈宝——红枣现在明白为啥她婆明明自己能写字,却还每回都让谢尚或者谢又春代笔写信了。
  写好信,红枣把装了《四书纲要》的匣子给显真,然后又拿了两坛酒两包糖两条火腿和两匹布让他一起送去北街交给陈玉。
  大冬大似年,陈玉明儿必是要家去祭祖的。
  陈玉没想到红枣会突然来给他爷奶爹娘送节礼,而且还让他转交一个匣子和一封信给他哥陈宝。
  陈玉盯着匣子看了半晌,天人交战良久,终于没有打开匣子,先睹为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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