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信一连在刘傅能家里养了好几天的伤,刘傅能嘱咐他不要出去,避免招人闲话,陈信心里苦闷,只能钻入刘傅能的书阁之中,看书来打发时辰。
    陈信直立于书阁的窗前,手执书卷,青衫木冠,窗外的席席凉风裹卷着他的身体。他紧锁的眉头,面露沉思,已经成为他近来的面具,摘不掉的枷锁。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陈信的眼睛才从书上离开,往窗外一瞧,却见着一人鬼鬼祟祟的在外面躲藏着,左顾右盼的朝着书阁这边来了。
    陈信定睛一看,辨认出来人,转身躲进了书架之中。
    刘傅能藏书万卷,书架陈列犹如林中树木,实在让人眼花缭乱,那贼人初进时也被吓了一跳,嘴里嘟囔了一句:“这可怎么找?”
    然后就开始四处摸索,陈信观察着他的动作,慢慢移动,没有让他发现。可是陈信见着他并不是漫无目的的想要偷窃贵重的东西,只是熟悉了一会儿场地,便径直走向了一个方向。
    他走到一书桌下面,趴伏在地,费劲的拉出了一个箱子,看着上面的铜锁,早有准备的拿出钳子直接夹断了锁链,拿出了里面的物件。
    “蔡里正,是你现在放下东西,还是要我叫人来,你才知道,这是别人东西。”
    蔡里正正打开手里的一张地图,就听到背后声音,冷汗顿起,转过身来,居然又是老冤家陈信,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蔡里正撇了一眼自己离房门的距离,快速思量着自己能不能跑出去,就听到了陈信的威胁:“你若是敢动一步,我现在就叫人,我不知道你之前是用了什么法子,逃脱了见官,但现在私自偷窃,人赃并获,你定然跑不了。”
    蔡里正眼珠子一转,从地上站了起来,对着陈信道:“可我没想跑,而且你也报不了官。”
    陈信直直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蔡里正抖了抖手中的东西道:“知道这是什么吗?这可是刘家的罪证,你要把我送官,就是让整个刘家陪葬。”
    陈信看了一眼蔡里正手上的地图,见着上面有一个地方标注了红墨,上面似乎写着铜矿。
    蔡里正又挥了挥手里的信件,当着陈信的面把它拆开来看,他虽然许多字都不认识,但是大致意思是看懂了,他将信件扔在了陈信的怀里,对着陈信道:“自己看看这是什么吧。”
    陈信展开了信封,面色微沉,这里面是刘傅能与其他人准备私自交易矿产的证据,应该是刘傅能发现了一座铜矿,但是没有上报朝廷,而准备自己贩卖。而且信中还提到,那人准备开采一些铜矿,拿来铸假币。
    最后这条罪名可就严重了,私造铜币,上面追究下来,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只怕陈信到时候也会受到牵连。
    蔡里正看着陈信的神色,得意一笑,转身坐在了椅子上,悠然道:“怎么样,还报官吗?”
    陈信看了他一眼,忽的冷笑起来:“为什么不报官,这事跟我毫无关系,送一个盗贼进牢,再送一个假币贩子入狱,我岂不是两件功德。”
    早就听闻陈信凉薄,蔡里正没发现他居然这么绝情,这刘傅能好歹是在众人唾骂他的时候,给了他暂时的安稳之所,但没想到刘家大难临头,他居然想的是各自飞。
    蔡里正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指着陈信道:“我看说不定这件事你也知道,你和刘傅能是一伙的。”
    “不管是不是一伙,只要我叫人来,刘家必然会抓住你,你觉得你掌握了这些把柄,他们会让你活着出去吗?”
    蔡里正心里一惊,他现在捏着的是刘家的命脉,如果把这家人惹急了,杀人放火这样的事情,也不是做不出来。
    他偷奸耍滑这么多年,也懂得能屈能伸的道理,听到陈信这么一说,立马又转变了态度,对着陈信道:“陈秀才,陈公子,没有必要把这件事闹得这么僵硬是不是,其实,这件事,我们可以好好商量。你若放我走,我们就可以拿着这些东西暗地威胁刘傅能,他家里良田数百亩,还有其他产业,我们自然能从他这得到不少好处。”
    蔡里正看了一眼陈信的脸色,见他没有明确的拒绝,又大着胆子继续道:“我听闻你大哥抢了你进京的银子,你现在肯定也缺钱,只要我们两个联手,里应外合,到时候,想要多少银子,就有多少银子。”
    反正刘傅能已经犯下杀头的死罪,若是陈信还跟他有牵扯肯定会被牵连,还不如顺了蔡里正的建议,临走时捞上一笔,无论如何,断了与刘傅能的结交,才是陈信应该选择的。
    蔡里正自认为这番话肯定能够打动陈信,但是陈信的脸色始终都是淡淡的,只是问了一句蔡里正:“这地图和信件理应都是机要,你与刘傅能并无交情,怎么会知道他家里藏着能让他杀头的东西。”
    蔡里正一愣,带着遮掩道:“我自小混迹在这一片,别看刘家的小厮整天呆头呆脑的,但是我一喂他们酒,他们就什么都说了。”
    陈信嘴上挂了一抹冷笑,但很快掩饰了下去,他将地图扔给了蔡里正道:“你说的事情我会考虑,至于这些东西,我们各执一份,等我想好万全之策,就告诉你该怎么行动。”
    蔡里正见着有戏,捂了捂怀里的东西:“那就这么说定了,不过你得快点,要是三日之内不给我答复,我就拿着这些东西去报官,发现铜矿,也还是有点赏银的。”
    陈信不耐的点点头,让他快点出去,不要被其他人给发现。
    不远处的长廊,刘夫人看着蔡里正偷摸了出去,转头看着刘傅能道:“相公,他现在已经放走了他,就证明这陈信就是薄情寡义的人,你帮他助他,可是他心里没有一点感恩,还想着和蔡大柱那小子合谋害我们。”
    刘傅能拍了拍她的手:“别急,再往后看看。”
    蔡里正倒是没过两天就收到了陈信给他的传信,让他先去山里的一个地方汇合,然后他们共同再赶往铜矿先去查看一番,说不定能够先倒卖,再用来威胁刘傅能。
    蔡里正想着这秀才的脑袋瓜子就是比自己的好使,自己只想着从刘傅能手里拿钱,还没想到这铜矿摆在这,也是一笔财富。
    他应了陈信的话,赶往他交代的地方,他很少进山,对于山路并不熟悉,左绕右转的才找到陈信所说的地方,只见这里的地上都布满了五颜六色的艳丽异常的花朵,配着呼啸的山风,让蔡里正有些毛骨悚然。
    蔡里正绕开了这些植物,见着前路似有一个洞口,旁边还有把破旧的铁锄,想着是不是前面的人埋了什么宝贝在洞中,下意识的就拿着锄头开挖,还没挖上几步,府衙的官兵就将他围得水泄不通:“大胆贼人,竟敢私自采矿。”
    蔡里正立马举起了手,大叫冤枉,辩解自己只是普通的农民在这里挖野菜谋生,没想到官兵绕到一处用杂草掩埋的地方,用刀柄捅了下去,只见着下面全是偷藏的矿石。足以证明已经有人对铜矿起了歹心。
    蔡里正慌乱的解释刘傅能才是发现铜矿,准备私自倒卖的人,自己还有他的证据,但是他摸索来摸索去,才发现当天陈信只给了他一张写有铜矿的地图,这更像是在坐实他的罪证。
    官兵将刀横亘在了他的脖子上:“少在这胡言乱语,我们就是收到刘傅能的上报,才前来接手,现在人赃并获,容不得你来狡辩,来人,带下去收押。”
    此时此刻蔡里正才明白陈信最后的那一抹冷笑是什么意思,他根本没打算勒索刘傅能,自己不过是他的一颗棋子。
    蔡里正被收监的消息传到刘傅能的耳里,此时他正和陈信在下棋,他看了岿然不动的陈信,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问着陈信道:“这铜矿难寻,你是如何得知那里就有铜矿的。”
    陈信一笑:“那还得多亏先生的古书,上面记载,古人寻矿,多找一种叫铜草花的植物,此花艳丽异常,色泽非平时所能见,我问过李姑娘,她说曾经在山中见过此花,我也就将计就计,让本该在牢中的人,回到他所属的地方。”
    刘傅能满意一笑:“那蔡里正向你提出的建议,你就不曾动心?”
    如果陈信家世富裕,刘傅能不会拿着钱财来试探他,只有一个人在面对渴求的东西时还能选择坚守心中之义,才会在日后真正面临磨难的时候,做到不为钱财而背叛。
    陈信盯着刘傅能犹豫不定的在棋盘落了一子,不经意道:“其实先生不用如此试探我。”
    刘傅能顿时手上微抖,棋子翻了一个身,落在了棋格的另一位置,本应该落子无悔,陈信却毫不在意的将棋子又给推了回去。
    刘傅能失笑:“我怎么没想到,你如此聪明,这个低劣的骗局,怎么又可能真正骗到你。”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