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宓虽长了张小白花的面孔,做人却向来坦荡豁达,当即道:“你,你也确实不容易,那就这样吧,只要下个月按规定分配,我便不追究了——只是定要做出点表示来才行。”
    她这么一说,寒佳人愣了一下,因着本来就是跟随柳宓来的,看了她几眼后,也道:“那、那我也不追究了。”心里不禁暗道裴仙子这手以退为进着实高妙,眼下这形势,她答应了,自己这边,反而是不能接受了。
    常慧此时自然也是从善如流,笑道:“还是裴仙子对这方面更熟悉些,无论以后别人怎么说,我们定会支持仙子的。”
    这话直接表明了立场,看来是要与他结盟,何所思有些吃惊,不确定常慧是不是真的是这个意思。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也对抱团不感兴趣啊。
    然而她们也毕竟是好意,何所思虽然很想把管理者的烂摊子交出去,看现在的氛围却似乎是不可能,也只好装着笑逐颜开的样子接受了她们的好意。
    ——反正只要自己能逃出去,这烂摊子也不归自己了。
    这么想着,笑容也愈趋真心。
    然而待三人离开,何所思却瞬间收了笑容,双眸中渐渐晕出深沉的厉色。
    ——指使煮雨的人,会是今天的这三个之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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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便是黄昏。
    湛蓝的苍穹渐渐变成银灰色,天空一层一层染上瑰丽的橘红,云絮像是鱼鳞般片片展开。
    屋檐高墙上已经笼上淡淡的青灰,檐上的灯已经点了起来,夜幕缓缓走来,凉风乍起。
    煮雨关上院子门转过身来的时候,发现裴霓裳站在坐在游廊的扶手上。
    她穿着橘红色的绸衫,与渐渐浓重的夜色混合在一起,呈现一种奇异的紫色,广袖像是金鱼的尾巴一样在夜风中浮动,仿佛随时能够随风而走。
    “哟,煮雨,你回来了。”似乎是听见声音,对方偏过头来,语调轻巧,双眼微弯,“我突然很想喝汤,上次煲给仙君的那种汤,再帮我煲一盅好么?”
    或许是因为温度骤降的原因,煮雨发现自己的手脚似乎都太过冰凉了。
    ——为什么会提起汤来?她难道发现了?这怎么会发现呢?
    心中慌乱不已,煮雨还是故作镇静道:“仙子太任性啦,汤怎么能是这么点时间就能煲好的呢?莫要为难奴婢了。”
    她眼中向来喜怒无常的主子,此刻却展现出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温柔,漆黑的双眸中像是揉碎了一池的星光:“我们是修士吧煮雨,在你是我的奴婢之前,你先是个修士才对,你知道怎么样快点煲完一盅汤吧。”
    虽然语调温柔,然而无论是话语还是眼神,都是不容置疑的。
    冷汗渐渐从后背渗了出来。
    而这时,裴霓裳又说了一句:“但是,你确实是我的奴婢吧?”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回过神来的时候,煮雨发现自己已经跪在了地上,地面的湿气从膝盖侵蚀而上,然而心却比膝盖更冷。
    她面色苍白,嘴唇颤抖地说不出话来。
    裴霓裳仍旧平静地开口:“煮雨,快去煲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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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味渐渐从小厨房传了出来。
    天色已经漆黑,廊檐上的灯笼在夜风中颤颤巍巍地摇晃,带来并不稳定的火光。
    何所思仍坐在栏杆上,就着摇晃的火光……剥弄手指甲玩。
    兰君时不时望一眼小厨房的方向,不放心地说:“仙子,她不会跑了吧。”
    何所思瞅了兰君一眼:“跑了就跑了,我们又不是强盗,还强抢民女的么。”
    兰君愣了一下,磕磕绊绊地解释道:“兰君不是这个意思,兰君是说……”
    “好啦好啦,我开玩笑的。”何所思摆了摆手,“她能跑哪儿去啊,她难道还能跑出这广裕仙门么。”连我都跑不出去。
    这么一想,兰君果然恍然大悟:“正是了,是兰君愚钝。”说完,便用敬佩的目光看着何所思。
    “……”这反而令何所思怪不好意思,偏过头去看小厨房里冒出来的炊烟。
    不知不觉,他开口道:“兰君,为什么煮雨会想毒死我呢?她发现我不是裴霓裳了么?”如果是这样,那岂不是反而是自己的不是,对方忠心护主,自己一个外来人口,有什么可指摘的呢?
    兰君回答的一本正经:“恐怕没有,仙子,兰君同煮雨朝夕相处,并不觉得她发现了——何况就算发现了,她也不能毒死仙子。”
    何所思笑了笑:“欸,我可没有放过她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如果人家只是忠心护主,这样子吓她不大地道。”
    兰君便道:“那么兰君确定,她没有发现。”
    何所思哑然失笑,无言以对。
    而这时,厨房里已熄了灶火,灭了炊烟,浓郁的香味弥漫在了小小的院子之中。
    纤细的身影从黑暗中缓步走来之时,简直让人怀疑她会在下一秒倒在地上,然而虽然手脚颤抖,少女还是一步步走了过来,只是脚步太为沉重,叫人怀疑她是在步向刑场。
    待走到何所思身前,她便直直跪倒在地,将汤碗举过头顶,长袖滑落,露出莲藕一般的手臂,上面却满是焦黑的痕迹。
    何所思的眼神划过这些深深浅浅的烫伤,将汤碗拿了过来,笑道:“苦肉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