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

  《樱桃琥珀》
  作者:云住
  文案:
  小城女儿林其乐二十多年人生顺风顺水,无灾无难,唯一的遗憾可能只是没有早恋。
  天之骄子蒋峤西人生二十多年悲喜交集,遇到林其乐那一年,他自认走上了一场大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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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报纸上说,一九九〇年中国出生人口2621万。这其中有林其乐,有杜尚,有余樵,有她身边无数的同学同事亲朋好友,自然也有蒋峤西。
  *两小有猜,天降型竹马,1v1,he。
  *都市爱情小品,主人公是九零后最初一代。讲述从上世纪末至本世纪初,从小城到大都市,直到婚姻殿堂的女孩成长故事。
  *蒋峤(qiáo)西。
  *每章后面的注释是写给00后读者(如果有)看的,多为千禧年前后风物,可直接跳过。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青梅竹马 婚恋
  主角:林其乐、蒋峤西 ┃ 配角: ┃ 其它:
  作品简评:
  生活在小城国企大院的小女孩林其乐,天真烂漫,被友人亲人呵护,生活简单幸福,九岁那年,她遇到了性情阴郁,来自省城的数学天才转学生蒋峤西,被带入到他此后二十年悲喜交集的生命里。两个性格截然相反的年轻人,随着世纪更迭,家乡搬迁,国家经济发展,他们与身边朋友一同长大,历经成长的酸甜苦痛,最终收获了属于中国九零后独特的人生体验。第一批九零后即将迈入三十岁的门槛。回望他们的人生历程,这是经济飞速发展,新老价值观碰撞,社会日新月异的三十年。
  本文自千禧年始,讲述了一个关于勇气、独立,关于家庭、父母、教育,更是关于爱的时代成长故事。人物众多,时代细节详尽丰富,写尽人生百态,成长之痛,成长之幸。
  第1章
  林其乐一生中曾遇过无数看起来跨不过去的坎。
  每一次她都跨过去了。
  九岁那年,发生了一次意外。
  “没路了。”余樵个子高高的,踩过了那道悬崖边,有细沙碎石从他鞋底蹭下去了,远远地跌落下山崖。
  回音好久都没停,不知有多深。
  杜尚瘦瘦的,在旁边背着书包,两腿直打哆嗦。他伸长了脖子,也探头往悬崖下面瞧,就只瞧了一眼。“不行不行不行——”杜尚后退几步,脸色惨白,“太吓人了,回去了。”
  蔡方元,一个胖子,落在老远老远后面。明明他也和其他人一般年纪,九岁而已,身体却太过沉重,是个用两只细脚勉力支撑的球体。距离山崖还有几十米的时候,蔡方元就走不动了,他扶着膝盖气喘吁吁,骂道:“林其乐你带的什么臭路啊!”
  林其乐——四人中唯一的女生,她站到了悬崖边,居高临下,定睛瞧这片幽深的深谷。
  她又抬起头,瞪着几十米开外,悬崖对面那条幽深的林中小道。
  “我可以跳过去!”林其乐突然大声喊道。
  “你不能。”余樵从旁斜睨她一眼,立刻说。
  “你有病吧!”蔡方元在后面喝道。
  林其乐不肯放弃,她今天一定要去对面的养殖场,去看对面村民伯伯养的大白鹅。“我可以飞过去!”她喊道。
  杜尚从旁边直接翻了个大白眼,伸手过来拉林其乐两截粉胳膊:“回了回了回了!”
  林其乐心有不甘,把嘴撅着。太阳还未落山,他们四个小学生走在从山崖回校的路上。林其乐踩过地上厚厚的松针,听那咯吱咯吱的声响,她对杜尚、余樵一本正经道:“书上写过,如果我们刚才下定了决心,鼓起勇气,跳下去了,就会有翅膀从我们背后长出来,就可以飞了!”
  余樵个头儿最高,最少年老成,他双手揣在裤兜里,想是已经对林其乐这番异想天开见怪不怪。
  杜尚则从旁皱起眉头,他一皱就牵动额头上的创可贴。杜尚对林其乐认真道:“肉饼见过吗,樱桃,就工地食堂赵大妈窗口卖的那种。”
  杜尚伸出两只手,在自己跟前比划一个圆。
  “到时候真飞出去了,你的脸就摔成这么大!就这么扁!什么鼻子眼啊,都陷进去了,和葱花似的。胳膊腿也得摔扁了,就像那个大大卷——”
  蔡方元走在他们前头,正从兜里摸出大大卷来吃。杜尚告诉林其乐:“你看了吗,蔡方元那个大大卷还粉色的,就是你胳膊腿的颜色,到时候你摔下去就那么恶心——”
  蔡方元嘴里叼着一条大大卷,回头骂他:“还让不让人吃了!”
  山道穿越森林,临近山脚,有一道高高的关隘。这是群山市市政部门专程在此设立的,好告诉那些不知情的过路人:上山危险。同时也阻拦林其乐、余樵这种胡作非为喜爱“冒险”的屁孩。
  林其乐手扶着砖头块,从关隘上爬过去。
  杜尚跟在她后面爬,嘟囔:“今天走了这么半天也没看见大白鹅……樱桃,我放学想去你家看张奶奶送的小白兔——”
  “不行!”林其乐说,她的眼眶红彤彤的。
  “为什么啊?”杜尚不满意道。
  “你就会恶心人,”林其乐跳下了关隘,她搓掉自己手心上的土,“你还想恶心我的小白兔!”
  林其乐一个人往学校大步走去。四个人里她总是走得最快,风驰电掣,腾云驾雾一般。
  “不是,我……”杜尚欲言又止,他望着林其乐的背影,回头对另两人忿忿不平,“我没事恶心兔子干嘛啊?”
  城里纳税大户中能电厂,下午五点半才下班。其下设的电厂小学为配合职工家长们的下班时间,往往也把孩子们留到五点半才走。
  公元一九九九年九月六日,这是个星期一。
  下午五点。
  中能电厂小学教导主任站在门卫室里,翻着手里的学生名册,嘴里骂骂咧咧:“四年级一班,林其乐、余樵、杜尚、蔡方元——”他端起门卫桌上的保温杯,豪饮一口,吐掉嘴里的茶叶沫子,“这个小‘四人帮’,等我今天抓着了他们——”
  林其乐等四个小学生,双手双脚爬在水泥地上,从门卫室前偷溜着手脚麻利爬进了校门。
  要搁在往常,他们四个进来了,第一时间准坐回班里去了。假如被教导主任点了名,或放学时在校门口被逮住了,也至多回答一句:“我刚才上厕所去了!”教导主任再怎么生气,也发不出脾气。
  今天却不同。
  “你们……你们几个先回去吧。”蔡方元吞吞吐吐,走在半路上说。
  余樵回过头,林其乐和杜尚都看他。
  “我要去趟校长室。”蔡方元尴尬道。
  “你去校长室干嘛?”杜尚问。
  蔡方元偷眼瞧了瞧林其乐,又瞧另外俩哥们。“我……”他收敛起闪烁的眼神,正色道,“我女朋友的影集让校长拿走了!”
  林其乐睁大了眼,诧异道:“你有女朋友??”
  杜尚从旁边拉林其乐,让她别伤人自尊。
  余樵冷眼看着蔡方元:“你自己能去啊?”说着,他抬起头,瞧了一下学校的二楼有多高。
  余樵和林其乐对视一眼,林其乐二话不说,转身又开始带路了。
  作为学校广播站的前任播音员,林其乐过去没少进进出出校长室。对那个办公室,全校比她熟的人恐怕都没有几个。
  四个小学生绕过了学校墙根,走到校长室的窗下。校长室在二楼,有一段高度。蔡方元苦着脸,在其他三人的坚决注目下,抱着头先行蹲到了墙角。
  林其乐第二个走上去,她脚上的小红鞋鞋底踩在了蔡方元肩上。
  四个人里,属林其乐最轻。可蔡经理家这位公子娇贵的身躯仍是不堪这般的“重负”。
  “你就不能轻点儿踩?”蔡方元在下面痛苦呻吟道。林其乐踩在他身上,人站得高了些,脚底却不平稳。“你你……你别乱动啊!”林其乐双手扶在了粗糙的墙面上,慌张道。
  余樵和杜尚两人这时候从后面过来了,他们一人一边儿,双手抬起林其乐的鞋底来,把她更往上推,让林其乐踩到他们两人的肩膀上去。
  林其乐使劲儿用手在上面扒,手指头扒拉得疼,好不容易才把校长室那扇窗户扒得更开些。
  蔡方元完成任务了,他拍拍屁股上的灰,站起来退到后面,往上喊:“快点儿啊林其乐!”
  杜尚从下面撑着林其乐一只脚,也特别吃力:“林其乐你……又沉了……”
  林其乐咬紧牙关,她双手使劲儿扒住窗户两边,左脚踩在杜尚手上,右腿膝盖屈起来,磕在了校长室那道金属制的窗框牙子上。
  膝盖在窗框上压下去了,再起来就是三道血印,林其乐却毫不在意。她左脚一蹬,身体向前从校长室的窗户里一个跟斗翻进去,英姿飒爽,完美落地。
  距离放学还有二十多分钟,往常这个时候,老校长总是在国旗杆下摇头晃脑地听单田芳评书,校长室里一向没有人的。
  林其乐睁大了她那双樱桃一样的圆眼睛。
  今天却与以往不同。
  “蒋峤西在省城实验附小,可是鼎鼎有名的奥数尖子!拿过年级第一啊!他不可能来到咱们小小电厂小学入学测验就只考十分啊,老校长,一定是判卷出错了——”
  “错什么啊错,”只听老校长在办公室外间无奈道,“他一张卷子就只写了一道题,别的都没答!不管他是不会做还是不想做,这个分数在我们这儿只能重读三年级。”
  “孙校长!”那人说,“这个孩子今天第一天从省城过来,坐车颠簸了那么久,吃也不习惯,睡也不习惯,他他……他纯属发挥失常啊!”
  “你们这是为难我啊。”老校长说。
  “是您为难我们!人家蒋经理这个儿子能从省城转学到我们这儿来,是对我们的信任,更是对我们的帮助。孩子九岁了,你让他重读三年级,不可能的!你也要看看人家电建公司的面子,蒋经理现在提的啊,我告诉你,过几年回了总部直接就是二把手了——”
  相比外间的喧闹,里间就安静多了。林其乐如同忘了眨眼,出了神了,她盯着眼前这个男孩子。
  不,不是一次,是两次。
  林其乐一生中曾遇过无数看起来跨不过去的坎。
  九岁那年,她遇到两道坎。
  至少在林其乐长大成人之前,她都没能跨过去。
  那个男孩站得离她有点远,在办公室的对角上,他周身极其安静,安静得甚至有点肃穆的意思了。他穿着林其乐从没见过的衣服,背着林其乐从没见过的方形黑色书包,站在和林其乐差不多高的格纹行李箱旁边。他不像群山市的人,肤色雪白,是林其乐只有在卡通动画里才见过的那种男孩的样貌。他抬起了眼睛,在这种令人不安的寂静气氛里,把林其乐刚刚整个“犯罪过程”尽收眼底。
  “林其乐!”身后的窗外,是蔡方元在压低了声音催促,“找没找着我的书啊!”
  紧接着是杜尚的声音:“你先告诉她到底什么书啊。”
  “我用挂历包了书皮了,”蔡方元朝楼上喊,“正面写了天——使——心——三个字!”
  “蔡方元!我就知道是你,”老校长不知怎么的,从外间突然打开了窗户,“你们几个都给我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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