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岑皱眉,匆忙跑出门喊住祝久辞,后者站在楼下木梯仰头看着他。
    今日之事小公爷不要在意。萧岑抓住扶廊,语气带着紧张。
    祝久辞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墨发软软散在肩上,阳光顺着窗户撒在他身上,身后晕染一圈光亮。他忽然开口问:琴曲你觉如何?
    萧岑皱眉,他又如何听不出梁昭歌之琴曲已超凡人,可惜位处红坊又有何用。
    楼下的人孤单站在那里,身上锦缎水一般垂下去,肩膀瘦削,整个人小小一只。那人仰头看着他,眼中闪着微弱的光,他在等他的答案。
    萧岑心上有些不忍,但是很快压制下去,他大声道:小公爷,地上没有星星。
    祝久辞咬住下唇,低头转身踏阶离去。
    有。
    厢房里开光嘴转头对夏自友道:小公爷没事。他端起茶盏浅浅抿一口,他与我们不同。
    祝久辞踏上流水游廊,琉璃阁的声嚣被隔绝在身后。
    巨幅红绸仍静静垂立在玲珑阁中央,乐池中的琵琶少年已然散去,宾客席上只剩一两个身着并不华丽的散客,他们不时向南望去,旋即摇摇头,遗憾自己只能身处此间清冷大堂。
    小公爷!阿念从镂花木梯上三蹦两跳跑下来,梁公子回房去了。
    祝久辞点点头让阿念先行回府。
    踏上木梯,吱呀的声音穿透空旷的大堂。
    楼下传来阿念的声音,小公爷不开心吗?阿念乖乖站在楼下仰着头问。
    祝久辞扶着楼梯把手转过身,没有的,阿念。
    踏阶而上,视野中膝上青绸随着他的步伐晃动,余光能看见远处一抹红影。
    从初始到现在,它从未变过。
    踏上二层转过游廊,走上他分外熟悉的路。
    游廊蜿蜒,在一扇扇雕花木门的尽头,梁昭歌背着光站在那里。
    祝久辞鼓起笑容快步走过去,走近了才看清梁昭歌身上的绸缎有几处扯丝,袖口更是残破。
    他怀中的琴完好无损,祝久辞伸手拨开他的衣袖,后者躲了躲,但他还是看见白净的手上有几处青淤,还有几个浅红的伤口。
    祝久辞抬起头,梁昭歌笑着看他。头上的青玉簪子歪了,摇摇欲坠。
    他本就瘦弱,抱着琴站在那里,浑身残破,更显得伶仃无依。开线的绸缎让他有一种颓废的美,厌世而孤绝。
    他们面对面站着,其中一个人却在地下的泥淖里。
    昭歌谢过小公爷。他轻轻开口。
    哪里谈得上谢。祝久辞假装没有看到他一身狼狈,状似云淡风轻道,上回我把东西落在这里了,取了便走啦。
    嗯梁昭歌抱着琴转过身,伸手慢悠悠推开房门。
    祝久辞跟着进去,左脚刚刚踏入,只觉踩到一片云上面,柔软不似人间,抬眼看去,整个房间都被铺上了厚厚的西域地毯。色彩浓重,图案异域,带着一种不可名状的宗教意味。
    脚还疼吗?
    梁昭歌轻轻放下琴转过身,小公爷把我当花儿养吗?
    他走过去拉着那人衣袖往房里走,京中怕是寻不出比这里还要软的地方了。
    祝久辞被他拉着,余光瞥见他的小木箱子放在几案上,旁边摆着一紫檀香炉,右首是翡翠青玉雕花小扇。
    祝久辞脱开他的牵制走过去把小木箱拿起来,扔到地上就行了,何须摆到案上,你也不嫌尘土。
    墨香不染尘土。
    随你怎么说,我已经看到几案上的土印子了。
    祝久辞提着木箱走来,并未在茶案前坐下。
    梁昭歌眼睫一颤,开口问道:小公爷才来便要走吗?
    祝久辞点点头。
    梁昭歌突然起身站到他面前,抓住他衣袖。茶色的眸子隐隐不安地颤动,盯着他的眼睛不放。
    红唇微动,似乎要说话,却迟迟没有开口。青玉簪子在头上微微晃着,真的快要掉下来了。
    祝久辞笑着晃晃木箱子,突然踮起脚尖,伸手将他头上的青玉簪子扶正。
    挣钱呀,带你回家。
    梁昭歌失神之时,祝久辞转身离开了。
    蓝尾喜鹊飞到窗沿上扑扇着翅膀,叽叽喳喳鸣叫。
    房间内的人似乎没有听到鸟雀飞鸣,他站在原地,许久未动一下。
    喜鹊振翅飞走,拍在木窗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梁昭歌骤然回神。他缓步走到窗边,将木窗关好,转过头看到墙上的挂画。
    普通的山水,上面是山,下面是水。
    他伸手捏住挂轴,手上的淤青与伤口落入视野,他停下翻转挂画的动作。
    松了手,挂画垂回原位,在白墙上轻轻晃动。
    他转过身,背靠着墙缓缓倚坐下去,破了丝线的绸缎堆叠在地上,看不出是衣物。
    他突然感到喉咙一阵血腥,猛烈地咳嗽起来,指尖触到软毯,茶色的眼眸一颤。
    细弱的腰肢软弱无力地弯折,他顺势扑倒在地毯之上,面额触着软毯,墨发散了一身。
    他闭着眼,肌肤所触之地,皆是那人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