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昊说着用胳膊肘撞了下傅宣燎,揶揄道:“小情侣之间的浪漫,我懂。话说他塞的应该是画吧?我看就一张薄薄的纸。”
    听到往桌板里塞东西,傅宣燎不禁发懵:“你确定……是他?”
    “是啊,时二少叫时沐对吧?他那张脸我绝对不可能认错,就上回在鹤亭门口看到的,几年前他就长这样,也冷冰冰的不爱说话。”张昊扬眉道,“后来听人说学长你出柜了,我才反应过来,原来你俩当年就好上了啊!”
    深夜,傅宣燎开着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转悠。
    他在很短的时间内接受了不少信息,桩桩件件都颠覆他的固有认知,就算再清醒,也难以立刻按照轻重缓急将其排序,再条理清晰地整理。
    脑袋里很乱,错综复杂都是有关时濛的事,他的身世,他的命运,他的偏执,他受过的伤,还有……当年与他的交集。
    如今仔细回想,傅宣燎才发现当年收到的那几张简笔画都没有落款。而按照时沐的作画习惯,哪怕仅仅是随手的一张速写,他都会在纸张右下角留下一个“沐”字。
    而张昊对时家知之甚少,大约只知道时家有两个少爷,并按自己的猜测将脸与名字对上号,也因此一再将两人搞混。可图像记忆远比道听途说可信度高,既然面容做不得假,他口中的去到自己所在的教室,往桌肚里塞东西的人,便是只能是时濛了。
    弄明白这一点的傅宣燎不由得陷入更深的疑惑。
    当年的时濛,明明与我几乎没有交集,为什么要送画给我?
    画上在操场跑步的我,还有趴在桌上睡觉的我……都是时濛亲眼所见吗?
    那么八年前的圣诞节也是时濛吗?为什么当我产生怀疑,向他确认的时候,他却矢口否认?
    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我一直以来……都弄错了?
    在受到频繁刺激造成的虚假清醒之后,伴随着头疼袭来的便是极度的困倦。
    连续几晚没睡,车里暖和,傅宣燎趴在方向盘上,不自觉闭了会儿眼睛。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睡着了,只看见眼前不断变换的画面,还听见耳畔细碎嘈杂的声音,
    他先是看见八岁的时濛躲在桌子下面,将瘦弱的身体抱成一团,待他走近,桌下的人仰起头,他才发现那人有着一双圆眼,笑起来的模样人畜无害,这张脸分明是时沐。
    他又看见自己走在学校的操场上,身边的人边踢着足球向前走边与他闲聊,本该是关于时沐的画面,可扭头对上视线,竟发现那是属于时濛的一双微微上挑的眼眸。
    时濛告诉他自己的梦想是成为一名画家,问他要不要当他的御用摄影师。
    时濛还总是悄悄跟着他,将他绑在圣诞树顶端的礼物摘下,看见里面的手表,在初雪的夜里笑得唇角微弯。
    错乱的时空中,连高中那会儿陪他去游乐园的都变成了时濛。
    时濛不会放他鸽子,他们一起吃冰淇淋,一起坐过山车,在最高点大声喊对方的名字。
    他还抓住了偷偷跑到他教室看他午睡的时濛,细细的腕子被他攥在手里,总是冷着脸的时濛罕见地双颊绯红,被问到为什么在这里,别开目光讷讷不语。
    ……
    被电话铃声惊醒是凌晨两点半。
    看见是蒋蓉打来的,以为有时濛的消息,刚接通傅宣燎就问:“是时濛回去了吗?”
    蒋蓉在电话那头愣了下,叹气道:“没有,他没回来。”
    傅宣燎还没从天翻地覆的震撼和方才的梦境中抽离,他沉默地克制着,将车停在一个商业广场旁,耷拉肩膀,抬手狠狠搓了几下脸。
    抬起头时,看见眼前的景象,傅宣燎的心霎时软了下去。
    就在几个月前,傅宣燎在这里接过时濛排队为他买的糖炒栗子,两人合撑一把伞,站在无数成双成对的情侣中间也毫不违和。
    他们去游乐场,一起吃冰淇淋,坐过山车……直到现在,傅宣燎才真正明白,那些并不是冰冷的占有欲,而是因为喜欢,想创造属于他们的回忆。
    他们还在雪后初晴的天气去郊外度假,时濛撑着伞站在喷泉中央,仰头看天,笑容干净得像一颗不知人间疾苦的蘑菇。
    “得有多伤心,才从医院跑出去了啊。”电话里蒋蓉说,“去找他吧,把他带回家。”
    思及几天前,傅宣燎打电话回家,交代“时濛回家了给我打电话”,蒋蓉心里难受,又怕打击到他,只提醒他路上注意安全,没再说多余的话。
    傅宣燎低低“嗯”了一声,应下了。
    可是蘑菇去哪儿了呢?
    他受着伤,又没带伞,外面下着雨,还能跑到哪里去?
    再次发动车子,傅宣燎决定暂且收拾心情,先回家一趟。
    这几天忙,还没来得及给时濛准备换洗衣物。
    漫无目的地找与大海捞针无异,不如交给专业的人去做,说不定天还没亮,就找回来了。
    大家各司其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做好准备,照顾好受伤的小蘑菇。
    等时濛回来了,傅宣燎想,先不着急问他弄清楚过去的那些事。
    他不愿意说,定然有他的原因,只要他好好的回来就足够了,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慢慢解开误会,找回正常的相处方式。
    反过来想,若是他在爱中长大,也必不会养成极端执拗的性子。往事不可追溯,从现在开始把以前缺失的补偿给他,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