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之后,时濛站在阳台上发了许久的呆,直到夕阳西下,云层里探出寥落几颗星。
    枫城的这个春天来得匆忙,去得也仓促,初夏的到来除了梅雨季的湿黏,更给人一种燥热的烦闷。
    手伸进口袋没摸到烟,时濛愣了许久,才想起早就戒了。
    为什么戒烟?
    因为傅宣燎闻不得烟味。
    那傅宣燎呢?
    好些天没回来了。
    不过没关系,我想要他回来,他就必须回来。
    短短几个月,时濛的生活重心在不断地往一个方向靠拢,无惧风言风语,使过各种上不得台面的招数。
    他在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所以破釜沉舟,不留退路。
    可是被困住的应该是傅宣燎才对,时濛疑惑不解,为什么他们都觉得是我被困住了?
    接到时濛电话的时候,傅宣燎正坐在鹤亭楼上的包间里,在迷离慵懒的爵士乐声中,很不应景地批阅文件。
    一旁的高乐成百无聊赖地自己跟自己打牌,余光看见傅宣燎连挂断五个电话,便知道怎么回事了。
    “先前我还当你开玩笑,没想到他真的逼这么紧。”高乐成摇头道,“难怪你办公室都待不住,跑来这里工作。”
    想到上周加班晚归,时濛竟大老远跑来他公司,不顾阻拦硬闯办公室,傅宣燎就头疼不已。
    不过这么闹腾,总比拿生命开玩笑的强。上回他接到母亲的电话,以为时濛真的不行了,开车赶回去的路上闯了好几个红灯,险些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傅宣燎搁下笔,抬手捏了捏眉心:“也就这里能安静点。”
    高乐成拿起手机:“我让楼下多派些人守着,给你多争取几分钟安静。”
    其实倒不是害怕回家,只是近期太忙,难得清静,加上最近手头在办的事与家里住着的那个人有关系,傅宣燎不想看见他,怕分心。
    “我看你是怕自己心软。”高乐成一语中的,“虽说时二少不靠股份吃饭,但是这种事总有点背叛的意思,如果时二少是那种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
    “那敢情好。”傅宣燎接话道,“趁早让他死心,省得麻烦。”
    高乐成将信将疑地看了他几眼,本想说点什么,到底没开口。
    关系再好的朋友最好也别掺和对方感情上的事,人家自己都剪不断理还乱,外人搅混水说不定更糟糕。
    他便将话题扯了开去,问和时家母女合作的事。
    “她们不是说得到了集团里元老们的支持吗,还把你拉进去干什么?”
    傅宣燎闭目养神,低声道:“世家大族里难保没几个存有异心的,万一他们当场变卦改口,傅家的任务就是兜底,填补这个变数。”
    “难怪。”高乐成提醒道,“你可要小心,别给自己惹一身腥。”
    傅宣燎“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后半夜,傅宣燎的手机又响了几次,还是被挂断了。
    高乐成看一眼日历:“明天周六,工作也处理得差不多了,不打算回去?”
    经他提醒,傅宣燎也打开手机看日历,一看就是好几分钟,目光落在那个日期上,好半天,眼睛都没眨一下。
    高乐成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笑说:“怎么,没想到周六来得这么快?”
    傅宣燎却笑不出来,哪怕是故作轻松。
    良久,他才慢吞吞地收回视线:“不回了,去趟公墓。”
    “公墓?”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一年一度的梅雨季总是来得悄无声息。
    “明天……”傅宣燎面上没什么表情,嗓音却低了下去,“是时沐的祭日。”
    (下)
    七月的第二个星期六,时濛习惯性地在纸质日历的SAT上用红笔画了个圈。
    昨天给傅宣燎打了十个电话,他都没接,时濛有些不安。
    这份不安在打开窗帘,看到外面在下雨的时候短暂地消失了一会儿。
    时濛不喜欢下雨天,所以如果不安是来自这里,他反而放心了。
    仔细想想也确实没必要不安,毕竟他有的是法子让傅宣燎回来。
    白天,时濛画画,和蒋蓉一起做饭。自从他来到这个家,做饭阿姨上门的次数都少了,他单方面认为这是个好现象,至少证明他在被这个家慢慢接纳。
    等傅宣燎的父母都接受了他,就容不得傅宣燎本人不接受了。
    这个传统的观念源自杨幼兰的灌输,当年她就是这样理直气壮地告诉八岁时濛:“只要你身上流着时怀亦的血,他肯接你回家,就容不得旁人不接受了。至于他们心里痛不痛快,我管得着吗?”
    出于对不愉快记忆的逃避,时濛很少想到母亲,冷不丁通过一件事联想到一回,还心有灵犀般地接到了来自母亲的电话,自是惊惶。
    按下接通把手机放到耳边,一声闷雷同时响起,时濛手一抖,手机险些掉下去。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那头的杨幼兰才不管他什么情况,责怪完就劈头盖脸下达命令,“木木又不见了,你快去找找,尤其你家周围,它可能又跑回去了。”
    时濛没告诉她自己搬出来的事,这里的“你家”指的是时家。
    傅家位于市中心,离时家足有二三十公里远。
    外头还下着雨。
    时濛唯恐跑空门耽误时间,想尽量把情况了解清楚:“它是什么时候跑出去的?附近都找过了吗?给它做的名牌,有给它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