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绝大多数正厅一般,此处亦是上首两个座位。但两侧却有不同,足足十六把椅子,竟不显逼仄,可见屋舍之大,与京中的寻常公侯府邸,不可同日而语。也难怪守门的兵士不在乎热气不热气的,如此宽阔的屋舍,没有客人时,便烧了炉子,也是极冷的,如何掀帘子自然不要紧了。
    陈姚没在厅内多做停留,而是领着杨景澄右拐。掀帘子进了常做书房的东间。暖风袭来,杨景澄总算找到了点熟悉的味道。
    “侯爷,杨公子来了。”陈姚进门,规规矩矩的朝炕上的男人躬身行礼。
    杨景澄寻声望去,只见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人同时向他看来。老人的眼睛很小,长相更是寻常,五官凑到一处,便有一股尖酸刻薄的小气劲儿,与常人想象中的武将相去甚远。但杨景澄知道,这正是朝中知名的边疆大将康良侯。
    二人第一次见,康良侯赞赏的上下打量着杨景澄。生的好的人占便宜,哪怕杨景澄此刻的精神气不足往日的十分之一,也能分辨出他的好模样。只粗略一眼,康良侯便在心里盘算着自家哪个孙女可相配了。
    然而,他还没盘算清楚,二人便双双僵在了当场!
    杨景澄已被夺爵,两个人该如何见礼!?宗室见官大一级,但成年后依旧无职无爵的宗室,本朝已经一百多年没出现过了!偏偏杨景澄现就一庶民。庶民见了侯爵,那是得正儿八经磕三个响头的!
    康良侯刚挤出来的笑容渐渐消失,见了昔年的瑞安公世子,自然得他出门相迎,而后恭敬行礼,再等杨景澄答礼。可如今让他一个侯爵,对着庶民行礼,老脸上的确有些挂不住。可若果真把杨景澄当成庶民,他康良侯怕不是想带着全家老少一块儿升天!
    杨景澄定了定神,他没有随便朝人下跪的习惯。但介于自己如今庶民的身份,于是他拱手朝康良侯作了一揖:“晚辈杨景澄,见过侯爷。”
    康良侯忙不迭的避开,口里连称不敢。他发现杨景澄无论什么礼,他都不敢受,因为他今日受了礼,翌日非得被章太后摁死不可。
    娘娘啊!康良侯无比悲愤的想,您就不能把您的大孙子的爵位先整回来么!?哪怕挂个最低品的男爵也好啊!不然您让臣下的日子怎么过啊!
    二人正尴尬间,忽听一声轻笑。随即帘布一晃,走进来了器宇轩昂的武将。只见他头戴朱缨暖耳、身着甲裳,身材魁梧,发须皆白,宽额方脸,双目炯炯有神,恰是那书上画上活脱脱走下来的武将模样。
    来人竟是原该在千里之外的陇原总兵宣献伯!
    不待杨景澄眼中的惊愕之色散去,就见宣献伯上前一步,双手抱拳,单膝跪地,庄严郑重的道:“臣,陇原总兵韩运,拜见殿下!”
    第344章 开眼     康良侯呆了,特娘的你堂堂宣……
    康良侯呆了,特娘的你堂堂宣献伯,居然如此厚颜无耻的吗!?
    杨景澄也呆了,且不论宣献伯一来便朝他行礼,你一个千里之外的总兵官,大冬天的不抵御蒙古,跑朔方来是什么情况!?
    还是丁年贵反应快,推了杨景澄一把。杨景澄方如梦初醒,赶忙上前,先去搀宣献伯。扶上宣献伯的甲胄,杨景澄肝都疼了。甲胄在身,是无法叩拜的,他单膝跪地,妥妥儿的大礼!咱篡位的能低调点儿么!?
    宣献伯在杨景澄的搀扶下,顺势站起。他与康良侯一般,上下打量了一番杨景澄,笑道:“多年未见,殿下长高了好些。只是太瘦了,可是伤势未愈之故?”
    “伯爷您别叫我殿下。”杨景澄先澄清道,“我已让朝廷夺爵,您又是长辈,唤我名字便是。”杨景澄年少时曾与回京述职的宣献伯见过一面,不过已有好些年了,宣献伯是否真记得他,可真不好说。
    仔仔细细养了杨景澄半个月的康良侯险些怄死,在旁边阴阳怪气的道:“怎么?宣献伯府与瑞安国公府竟还有亲?”
    杨景澄:“……”当着康良侯的面,实在有点不好说马桓是他武师父来着。
    宣献伯却是听懂了,爽朗的笑了两声,又开始挤兑康良侯:“殿下养了半个多月不见好,你是不是没给请个好大夫?”
    康良侯想撕了宣献伯个无赖!没好气的道:“他是外伤!又没发烧没着凉的,我们个破地方,有个屁的大夫。既你这么关心,怎底不在你陇原带个好大夫来?”
    杨景澄:“……”传闻中的两个斗鸡果然名不虚传,真是逮什么都能吵起来。二人宿怨已久,杨景澄又与他们不熟,劝是不好劝的,索性袖着手在一旁看热闹。
    好在宣献伯奔袭千里,不是来争意气的。二人吵了几句,便都罢了手。康良侯作为主人家,来请杨景澄上座。宣献伯都行过大礼了,杨景澄也不便再推辞,安生坐了。而后康良侯与宣献伯分宾主落座。
    陈姚忙带着人上了茶点,康良侯挥了挥手,屋内伺候的小厮们便悄无声息的鱼贯而出。而后康良侯的目光落在了丁年贵身上。
    机要密事,自来不许太多人知晓。丁年贵朝康良侯躬身作揖道:“下官东厂丁年贵,奉娘娘之命侍奉公子,非必要,不可擅离。请侯爷恕罪。”
    康良侯神色缓和了些许:“既是娘娘的人,你随意吧。”
    于是丁年贵站到了杨景澄身旁,又用眼神示意许平安出去。许平安二话不说,退出了屋外,却立在了帘子外头。而张发财与沈雷则走出了门,不远不近的站在院子内,看着窗前,警惕有人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