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二还不知道他刚刚差点撞上门:“涂茶呀,茶姐姐。”
    他眼睛亮亮的:“她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无声赞同地点头。
    “我长大后一定要娶她。”沈二异想天开。
    无声拿出剑,银光一闪,霁月锋利的剑尖,距离沈二只有一拳的距离。
    沈二睁大了眼睛:
    “好帅!”
    无声正在换算:他是涂茶的堂弟,是亲人,伤害他,涂茶会不高兴。
    他放下了剑,坐在木阶上。
    还不知道刚刚和死亡擦肩而过的沈二兴冲冲地跟着他进去:“你是江湖上的剑客吗?你们是不是有个侠客排名?还有武林联盟?”
    激发了好奇心的小孩子比鸭子更多话。
    无声一个个回答:“不是,没有,没有。”
    小孩子好失望地低头:“啊~”
    于是很安静了一段时间。
    刚想问他关于涂茶问题的无声:……
    “有个杀手排名。”
    沈二完全不在乎所谓杀手,他抬头:“真的?那你是第几名?”
    无声:“第一。”
    沈二从头到脚都写着崇拜:“好厉害。”
    他摇晃着小脑袋表示疑惑:“那你为什么还是不开心?”
    那双春日湖水一般的眼睛一望,夜色满天,郁色成雾:“我弄丢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再也找不回来了。”他声音如夜间月色一般凉。
    “哇——”
    旁边的沈二哭得稀里哗啦。
    无声:?
    沈二狠狠擦干净眼泪:“我,哇,我没哭。”上气不接下气。
    小孩子对情绪的有着超出一般的敏感,那样浓重的孤寂和黯淡,围绕在男人身边。
    明明已经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但却紧紧被包裹着,一道一道,成为捆缚自我的锁链,没人教会他怎么打开。
    “我,我也弄丢了我的阿爷。”
    “但是阿娘说,他只是先去了另一个世界。”他湿润的眼睛亮了一些,“总有一天,我们会再见面的。”
    无声摇摇头:“她说不想再看见我。”
    沈二:……?
    小孩子小心翼翼地看他,终于意识到他好像不太正常:“你的她,我能看见吗?”
    就算是九岁,他也其实暗暗知道了去了另一个世界是什么意思。
    无声停下擦剑的动作,眼神微动,那一幕就好像还在眼前:“她住在云国燕落城。”
    沈二发现他这个说这不会笑的朋友居然微微勾了唇角,是那种连他本人都没意识到的,柔和的笑意。
    ”那里有很多她喜欢的东西,甜点,小吃,烟火表演,灯花。她一直都很喜欢那些热闹的东西。”
    就像那时候,夏日祭祀的人声热热闹闹地从墙外走过,她的眼睛便亮起来,然后像只狡诈的小狐狸,悄悄地骗他。
    无声知道她从没说过一句真话。
    但是她抬起头来,仰头直直地露出那双眼睛,好像漫天星辰落入她的眼眸。
    他什么也拒绝不了。
    那是美好的像梦一样的晚上,长街迤逦的灯火下,明明灭灭光影摇晃,她的影子和他的影子重叠,他牵住她的手,慢而悠闲地踱步穿过人群,好像和身边擦肩而过的平凡夫妻没有什么两样。
    但她不开心。
    笑意未达眼底,偶尔不自觉微蹙的眉,他的心便紧一下。
    他已经纵容她寄出了那封不该寄出的信,杀手对旁门左道最为精通,他知道那信封上的玄机,但是他舍不得,舍不得拆穿。
    纵容没有底线,他看她扔下信物,看她在猜谜中留下线索。
    如果这样她能开心的话。
    只要她不离开,什么都可以。
    但他还不知道,她不离开就永远不会开心。
    她只因为他真正开心过一次。
    在糖人小摊前面,他用内力作弊,她拿走了所有喜欢的糖人,笑弯了眼睛。
    她说:“无声真厉害。”
    她眼底的光终于是因为他而有所波动了,只因为那么一刹那,他喜欢上了糖人。
    能让她笑,和她一样,甜而亮的糖人。
    他很爱她,但没有人教他该怎么爱人,他凭借野兽本能将人困在自己身边,像恶龙掳走美丽的公主,终日为她搜寻闪亮美丽的珠宝,但他不知道,涂茶不是娇弱的公主,她是长满了刺的玫瑰,需要自由的风带来远方的露珠,快快活活地生活在阳光底下。
    爱慕的暴徒,试图徒手摘下玫瑰,除了满手的鲜血,什么也没得到,他一开始就走向死局。
    “……你一定很想她吧?”
    长长的沉默。
    夜色袭来,月上云梢,遥遥远远的天空孤寂空旷,荒芜小院被世界遗落了。
    他也被遗落了。
    “什么是想?”
    “想就是,就是看见了喜欢吃的和喜欢玩的,先想的是如果她在就好了。”
    ”就是受伤了,只要想到她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就是,看见了一朵好看的云,也希望它永远待在那里,直到她看见。”
    “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和她分享。”
    无声想起了很多画面,他声音带上些温度:“我每天一清醒,睁开眼睛前,先看见的是她的样子,这算想吗?”
    小孩子重重地点头:“怎么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