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处快到了第八个年头,胡善祥是了解朱瞻基的,让他放手,胁迫、恨都是行不通的,唯有爱才可以。如若不然,以朱瞻基的地位和手段,她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他都能把她捉回来。
    那晚真的把她吓到了,从温柔体贴的丈夫到把她抵在窗台上肆虐的暴龙,只在一瞬之间。
    一把伞遮住了雪花,也遮住了烟花,朱瞻基打着伞,自然而然牵着她的手,“除夕夜要守岁,不能睡,我们走回去,解解困。”
    宫人都有眼色,没有跟着小夫妻。
    雪夜里,留下一大一小两串脚印,相拥相依,走到一半,胡善祥停下脚步。
    “怎么了?”朱瞻基问。
    “靴子进了雪水。”胡善祥说道。
    朱瞻基把伞递给她,拍了拍自己的背,半蹲,“上来吧,我背你。”
    胡善祥没有拒绝,顺从的趴在他宽阔的脊背上,一手搂着他的脖子,一手打着伞。
    雪地只有一行脚印,独自前行。
    朱瞻基背着妻子,打趣道:“最近不用赶制棉衣,你比以前重了些。”
    “重多少?”
    朱瞻基上下颠了颠,“也就是一百个星儿那么重吧。人家是猪八戒背媳妇,我们两个反过来了。”
    “又耍贫嘴。”胡善祥挠着他的脖子,两人笑闹着。
    朱瞻基本性不苟言笑,少年老成,本来说不出什么俏皮话,但他是个天才,极其聪明,用心模仿二弟朱瞻壑,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学了其八成功力,专门用来在妻子面前表现。
    只要他想,几乎没有什么做不成。
    回到端敬宫,小夫妻自是先去看了看熟睡的女儿。
    “她睡得正香,不要吵她,我们走吧。”朱瞻基把她拉出去,守岁不能睡,但可以干点别的,胡善祥这一次没有躲避丈夫的求欢,只是敲了敲放着羊肠鱼鳔的暗格。
    时隔六个月零七天,终于接受了和他欢好,朱瞻基脑子里满是烟花绽放。
    从正旦到元宵,皇家各种祭祀活动,忙得不可开交,永乐帝旧伤又复发了,连长久站立都无法坚持,就交由太子和皇太孙代为祭祀。
    山东乐安州就藩的汉王坐不住了,频频和世子朱瞻壑联络,布置夺储计划。
    如果汉王这时候起兵夺储,大明陷于内耗,外敌必定乘虚而入。
    在朱瞻基的授意下,朱瞻壑回复父亲,说皇爷爷的身体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差,都是帝国奸细恶意散播的谣言,动摇军心和民心。皇爷爷要太子和皇太孙代祭,是因他本就不喜欢冗长的仪式,能让两个储君代劳的,他都懒得去。
    又道:皇爷爷刚刚北伐班师回朝,京郊驻扎着大量军队,汉王莫要贸然行动,以卵击石。
    汉王看了儿子的来信,躁动的被迫平静下来,不敢轻举妄动。
    一场祸起萧墙的危机被按住了,这个正月还是一派繁荣昌盛的景象,背后暗流涌动。
    好景不长,过了正月,鞑靼部又开始犯边。永乐帝从病榻起来,宣布再次北伐,御驾亲征。
    永乐帝披上戎装,剑指西北。太子监国,皇太孙也公事缠身。
    胡善祥暗中学着易容术,因夫妻恩爱如昨,朱瞻基不再防备她离开,胡善祥身边再无眼线,她又从唐赛儿那里弄到了好几本户籍文书,男女老幼皆有,并借口出宫玩耍散心,用新户籍买房置地,狡兔三窟,藏下金银细软,以备他日之用。
    初夏的时候,孙太孙嫔生下一女,母女平安。
    “又是个女儿。”太子妃不喜,“当初彭城伯夫人(太子妃的母亲)极力在我面前举荐你,说请过名僧相士看过,说你易男相,八字好,能生儿子,天生富贵命,是太孙妃的最佳人选,我才保你进宫,你肚子怎么这么不争气?”
    “胡善祥也无子,但她心志坚定,勤俭持家,贤惠善良,又会做人,宫里宫外,民间朝野都喜欢她。你呀,两头都图不到,幸亏当初没选你当太孙妃。”
    期盼已久的皇孙盼不到,太子妃失望的拂袖而去。
    孙太孙嫔泫然欲泣。
    胡善祥当年生女儿时,太子妃还是以安慰为主,因为太孙妃是正妻,是她的正经儿媳妇,婆婆仁孝皇后教导她善待儿媳。
    现在轮到孙太孙嫔,太子妃对待一个侍妾就没那么客气了,又不是什么正经儿媳妇,不过是为了生儿子借来的肚子。
    月子里不能流泪,孙太孙嫔躺在炕上,强逼着自己把眼泪收回去,正妻侍妾,天壤之别,一步错,步步错!没有名分,就处处低人一等,处处受屈。
    得知是个女儿,朱瞻基也很失望,这意味着他又要播种去了,他与妻子除夕才刚刚和好,努力修补裂痕,结果又来这一出,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裂痕怕是越来越大,心结难解了。
    在必须生孩子,尤其是要生儿子的规则下,无论男女,无论嫡妻侍妾,都是被压迫的对象,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二胎催完催三胎,永无止境。不过,这一回太子妃没有再找胡善祥谈话了,已经开了头,她以为不需要自己催促,小夫妻只会比她更着急,何必讨人嫌、唠唠叨叨说个没完呢。
    鉴于上一次打破头的惨烈教训,胡善祥没有再明言要朱瞻基去侍妾房里播种撒雨露,无需她开口,朱瞻基也会为了子嗣去拼第三胎,只是时间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