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九品女史到六品司记,现在是四月份,她到了年底也只有十五岁,怎么可能在八个月之内就连升三级呢?
    不可能。
    朱瞻基从抽屉了拿出笔墨,铺开纸张,写了手谕,盖上印章,递给胡善祥,“口说无凭,手书为证,现在相信了吧。”
    胡善祥看着墨迹未干的任命状,上头写着因她护驾有功,升为司记,落款是十二月初八,正是喝腊八粥的那天。
    “护驾?”胡善祥不解,“你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如何算出腊八节这天你会遭遇刺杀,还是我救了你?”
    朱瞻基说道:“一场帮你升官的戏而已,交给我来排演。”
    轻薄的一张纸,胡善祥却觉得沉甸甸的,八个月连升三级,梦幻般的开局啊,小官迷真的动了心。
    胡善祥说道:“成交,不过,我们要先约法三章。第一,你不可以再碰我一根头发;第二,你不可以对我有歪心思、生邪念,打扰我升官;第三,你——我还没想好,等我想清楚了第三条再告诉你。”
    朱瞻基听到前两条,满口答应,“既然把话说开了,你只想升官,以后无论你做什么,哪怕什么都不穿站在我面前,我都不会误会你。你只是把我当上官。同样的,我也只把你当下属,感情只会影响我的判断,我根本不想和任何人儿女情长,我一生只属于大明。”
    我怎么可能喜欢你这种野心勃勃、心狠手辣的女人!
    胡善祥说道:“我一生只属于仕途。”
    我怎么可能喜欢你这种自负自恋、多疑无情的男人!
    胡善祥、朱瞻基:我呸!
    于是乎,两人从闹翻到握手言和,成为只谈利益不谈感情的上司和下属。
    马车终于停了,在钟楼和鼓楼中间的一个大酒楼的门口,这个酒楼新装修过,朱红的油漆、素白的粉墙、绿色的窗,地上还有鞭炮的碎屑,应是刚开业不久放的。
    胡善祥下车,看到了酒楼的招牌,山东菜馆。
    一看招牌,胡善祥的嘴巴就湿润了,离家一个多月,她想家……里的菜。
    当然,紫禁城里女官一天三顿饭加两顿点心,吃的不错。但是胡善祥有时还是会想起济宁老家的菜。
    朱瞻基带她去了雅座包间,胡善祥拿着一本菜单开始点菜了,“甏肉干饭、光光面、胡辣汤、梁山糟鱼、烧——”
    话音未落,进来一个人,正是唐赛儿。
    胡善祥忙把菜单一合,“唐姐姐?快坐。”
    四月出鲥鱼,唐赛儿也化着鱼鳞妆,她不仅打扮入时,脖子还套着一副沉甸甸的金锁,一副富贵娘子的模样。这是带给外人看的,好让人觉得她家生意兴隆。
    唐赛儿笑道:“山东菜馆是我开的,你以后来吃饭都不用给钱……我会挂在皇太孙账上,到了日子就去讨钱。”
    还有这等好事!公款吃喝,胡善祥发誓把朱瞻基吃穷,打开菜单,除了济宁菜,还点了最贵的孔府菜,什么一品豆腐、燕窝海参都点了,若不是怕桌子摆不开,几乎要照着菜单炒上一本!
    朱瞻基是来办正事的,“唐老板如今家大业大,有四个酒楼、八个茶楼、五个澡堂、南北杂货铺子几十间,骡马行、经纪行,甚至镖局也在筹备中。再过几年,怕是有本事开钱庄了。以后唐老板会把市井江湖里的一些消息传给你,你负责整理归纳,报给我知。”
    唐赛儿说道:“我有好多兄弟和他们的家眷要养活,大家各取所需——胡姑娘,你的眼睛怎么肿了?”
    哭肿的呗。胡善祥低头用筷子将甏肉和干饭拌匀了,让每一粒米都吸饱甏肉的汤汁,说道:“北平城这个季节外头好多柳絮,都飘到我眼睛里了,难受的很,揉成这样的。”
    唐赛儿热心,取了两片纱送给胡善祥,“以后出门戴上这个,在风沙和柳絮天最管用了。天子脚下的人就是讲究,上菜的小二都必须戴着面衣,怕饭菜溅上唾沫星儿,我店里有的是。”
    狭窄的那片黑纱叫做眼衣,也叫眼纱,用来遮蔽眼睛的。宽的白色纱布叫做面衣,用来捂住口鼻,皆有带子系在后脑固定纱布。
    胡善祥谢过。三人面对面,核对了各种暗号和印信特征,正密谈时,钟鼓楼声音响起,开始报时,此时正是巳初(上午十点)。
    一听到这个声音,唐赛儿就兴奋了,端来瓜子等零嘴,泡了茶,打开雅座的窗户,招呼胡善祥坐到窗边,“快过来,好戏要开场了!”
    胡善祥不明所以,坐在窗前,顿时吓一跳,楼下钟鼓楼之间的空地不知何时聚集了乌压压的人群,人山人海,围着戏台。
    戏台上的江山背景图上拉着一条横幅,上头写着“幼军选拔”。戏台坐着五个武官,前面搭建了一个圆形的擂台。
    朱瞻基端着茶碗过来了,坐在两个女人的对面,看着窗外的擂台。
    胡善祥说道:“殿下今日出宫,原来是‘一鱼两吃’,见唐大姐、围观将来的亲兵——幼军的选拔。”
    朱瞻基顿首道:“我一旦以皇太孙的身份现身,这些武试考官肯定会弄虚作假,把最好的几个挑出来比拼,逗我开心,以为自己的幼军多么强悍。其实对这些新兵一无所知,我不想被蒙蔽,故来微服私访看一看。如果好,自然是好的,如果差,我至少知道他们差在那里,将来因材施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