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花宴设在别院,崔晚晚来之前还担心是否又要相亲,等到了后发现卫国公夫人还邀请了许多其他的官家女眷,不由得放下心来。
    小娘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各个打扮得花枝招展,远远瞧着姹紫嫣红一片,倒比别院里的花还要好看些。只是甚少有人对崔晚晚表现出亲近之意。她无须过度粉饰妆点,靠着一张脸便能艳压群芳,众女皆对她敬而远之。
    崔晚晚也不介意自己被孤立,她原本就不愿赴宴,也不想跟着旁人说是非,于是绕开人多的地方,寻了个僻静之处坐下。
    她今日特意戴了那支碧玺花蝠簪,此刻左右无人,她取下簪子拿在手中把玩,眸子慢慢出神,仿佛看见了送礼之人,唇角都带上了娇羞笑意。
    她不知道的是,有人也在暗中窥探她。
    不知过了多久,崔晚晚察觉有脚步声靠近,便收起簪子转过头去。
    一个年轻郎君朝这边走来,仿佛只是不经意路过,见到她时面露惊艳,继而徐徐一礼:“在下不慎唐突娘子,还望见谅。”
    他一副温润有礼的模样,崔晚晚也回礼:“公子言重。”她无意与陌生男子搭腔,接着道,“不叨扰公子雅兴,妾身告退。”
    “娘子请留步!”
    男人似乎是没想到她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就要走,急忙上前追问:“鄙姓袁,请教娘子芳名?”
    崔晚晚置若罔闻,匆匆忙忙而去,只留下一抹衣袂残影。
    在她走了之后,只见这男子脸上的温雅之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鸷。
    当日母女归家后不久,门房请人进内院传话,说是一位姓袁的公子差人送来个礼盒,指明了要赠予崔小姐。
    崔母命人拿来,只见盒中是一整套华贵头面,上面的东珠足有龙眼大,还装饰了红蓝宝翠,一看就知价值不菲。她顿生忧虑,急忙去问女儿今日是否见过什么人。
    “他说他姓袁,还问我叫什么,我没理他就走了。”崔晚晚蹙眉不悦,“怎么还找到家里来了?明儿差人给他送回去,谁稀罕几样首饰。”
    崔父也赞同,又道:“汝南袁氏的子弟怎么行事如此狂妄?太不像话了。”
    只是一家人都没料到,翌日派人去袁府退回盒子,却搞得袁家人一头雾水,直说家中无人送过东西到崔府。再问前一日是否去卫国公赴宴,也说无人前往。转而又去卫国公府上询问那日的男子,国公夫人只道不知,口风极紧。
    此事一时成了“无头悬案”,找不到送礼之人,崔父崔母一直惴惴不安,总预感来者不善。
    直至又过了一月,崔晚晚再次“偶遇”了这位袁公子。这回她主动上前搭话,直言要他把东西拿回去。
    “不过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崔小娘子喜欢就留着,不喜欢扔了便是。”袁公子看起来斯文有礼,说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办事不利的废物,要你们何用。”
    话音刚落,他身后跟着的侍从纷纷下跪磕头,直呼“殿下饶命”,人人皆是战战兢兢。
    崔晚晚愕然:“你——”
    元启对她倒是好言相对:“崔娘子仙人之姿,孤甚慕之。”
    这时她才发现,此“元”非彼“袁”,这人不是袁家儿郎,而是东宫太子,元启。
    元启以为挑明身份便能让崔晚晚折服,世间女子都是爱慕虚荣贪恋权势的,试问除了天子,还有谁能比储君更有权有势?
    不料崔晚晚根本不为所动,反而更加疏离,后退两步屈膝见礼:“承蒙太子殿下错爱,只是妾身蒲柳之姿,愧不敢当。常言道无功不受禄,还是物归原主吧。”
    她直接把礼盒放置于元启面前,再次行礼。
    “妾身告退。”
    元启再次看着她头也不回地离去,猛然一脚踢翻盒子,里面的头面首饰散落一地,被他踩得七零八落。
    夏末之时,宫中传出天子病重的消息,太子日日侍疾,在朝臣当中博了个孝顺名声。他再也没在崔晚晚眼前出现过,她也渐渐放下心来,继而把元启以及和他相关的一切抛诸脑后,只满心期盼着阿泰的归来。
    崔浩又恢复往回寄家书,最近一封信里说他们打了胜仗,如今正在清理残余,估计冬日前就能返京。
    过了中秋不久,天子驾崩,举国素缟。文武百官着丧服,入宫哭灵,参与治丧。直到一月之后才可除服,朝廷也恢复正常。
    在大丧的一个月里,京中各世家女眷都不能随便出来走动,也要在家为皇帝哭灵守丧。民间也禁断屠杀,禁止嫁娶。
    这段日子崔晚晚在家都憋坏了,待时间一到,便迫不及待央求母亲带她出门透透气。崔母被她缠得没法,又觉得这个节骨眼儿上大摇大摆出游难免落人口舌,于是便说去寺庙祈福。
    她们此番出行极为低调,只带了两名家仆,乘坐的也是不起眼的青毡马车,去的还是京郊人少的庙宇。
    崔晚晚犹如被放出笼子的鸟儿,一路上都兴致勃勃,拉着崔母叽叽喳喳。
    只是这份喜悦在进了寺里没多久就化作了惊惧。
    元启也在这里。
    他已经登基为帝,面上早就没了从前伪装的温文尔雅,只剩下面对猎物志在必得的嗜血张狂。
    崔母看着他不怀好意的打量目光,把女儿护在身后,一步步后退直至墙根,再无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