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舟进屋就看到周崇趴在桌上叹气,动作微顿。
    听到动静,周崇看向严舟,问:“船儿,严伯怎么样了?”
    “回殿下的话,干爹染了风寒,已经好了不少,就是有些咳嗽,怕殿前失仪,让奴才转告您,待会儿去御医那儿瞧瞧再回来伺候您。”
    周崇换了个姿势歪头,手指玩着桌上的栗子糕,糕点不认认真真吃,单把那栗子拨出来吃了,说:“严伯不在,怪不习惯的。”
    严舟看着他玩那栗子糕,皱着眉,好一会儿才说:“殿下,可是胃口不佳?”
    周崇嘴里塞着鼓鼓囊囊的板栗,闻言啊了一声,看着被自己糟蹋的栗子糕,说:“一想事儿就爱乱扒拉东西,没注意......”
    严舟抿着唇,垂着眸子没说话。
    周崇打量了一下对方的脸色,发现对方站在阴影处,皮肤黝黑啥也瞧不见,细琢磨了一下,说:“若是没事儿,你就先下去吧。”
    严舟点头,说:“奴才就在外头,有什么吩咐您唤我就成。”
    等人走了,周崇才松了口气,严伯的人他自然也信任,可到底还是不如文乐那般熟稔。
    到了晚上,严伯才回来,恭恭敬敬给周崇行了个礼。
    周崇过去把人扶起来,说:“怎么样,身体好些没?”
    严伯还有些咳嗽,说:“奴才失仪了。”
    周崇摆摆手,没当回事儿。
    两人说了会儿话,周崇看着桌上放着的新糕点,问:“船儿今年几岁了?”
    “回殿下的话,十七了。”
    周崇挑眉,说:“倒比我还大上一岁。”
    也是,瞅着那么大高个儿,也合该比他年纪大些。
    周崇坐在榻上,问:“船儿喜欢吃糕点吗?”
    这问题问得莫名其妙的,严伯也不多想,细琢磨了一下,说:“船儿平日不好吃食,好养活得很。倒是有些个趣事儿说与殿下听。”
    “什么?”
    “殿下也知道三等太监是伺候不了主子的。船儿刚入宫的时候,就是一个洒扫太监,什么也不会。那会儿年纪小,老让人欺负,也不敢告诉奴才。有回奴才去他那儿瞧,才看到他正发火,揍得另一个小太监眼睛都青了。”
    周崇听得入神,笑道:“船儿还会揍人呢?”
    看着人高马大的,其实隐忍静默,平日周崇与他接触,总怕自己走着走着就忘了身后还跟着严舟了。
    严伯点头,说:“那些个不长眼的小太监欺负船儿,趁着他出去,内务府来放饭,把他那份儿给倒在夜香壶里了。”
    “就为这个?”
    “殿下您是不知道。”严伯叹口气,说,“船儿他娘二嫁远处,奴才没怪过她,只道天不护好人,竟让那儿遭了洪水。洪水过境,粮食淹了也就算了,更可怕的是随之而来的瘟疫。船儿拿着他娘的印信上金林来寻奴才,饿成了皮包骨头,十三四岁的孩子,奴才一手都能抱起来......船儿这是饿过劲儿了,见不得别人浪费粮食,所以才生了气。”
    被人欺负,处处忍让,最后为了一顿饭的事儿撕破脸皮。
    周崇头回觉得这严舟有意思。
    想着想着,看到桌上的糕点,这才想起今日那严舟张着嘴想说什么却又没说的话。
    殿下,不要浪费粮食。
    像是听到了严舟那未出口的话语。
    周崇憋不住笑了下,看得一旁的严伯一愣。
    皇子皇女的分例是内务府定了的,南朝高祖就定过规矩,为了避免皇子之间妒忌相杀,所得东西皆是一样的。
    周崇的宫里也有他自己的厨子,做得一手好菜,尤其是煲汤,味道鲜美可口。
    文乐爱吃甜食,晚上突然馋了栗子糕,一大早就来了周崇宫里,打发小厮去请那厨子做糕点。
    周崇还困倦着,被严舟扶着起了床,闭着眼让严舟伺候,恨不得早膳上来都让对方喂。
    或许是严舟年轻,周崇不像往常那般担心累着严伯,什么事儿都托给严舟去做。
    严舟几年就从三等太监升到了一等太监,来到了周崇的殿里办事儿,能力自然也不一般。很多事儿看着严伯做了之后,就能全模全样的来一次。
    周崇尚未及冠,头发用墨色的发带系着。看着有些单薄,严舟又拿了两枚玉珠来嵌上。
    正梳着额发呢,周崇突然睁了眼,看着严舟的脸,说:“不细看还不知道,船儿眉心生了一颗红痣。”
    或许是偏远地区养的孩子皮实,严舟皮肤一直是黝黑的。被周崇这句话一逗,严舟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眉心,往后退了一步。
    周崇哼着不知道啥时候听来的小曲儿,看了眼坐在桌前头翘首以盼的文乐,说:“又来蹭饭呢?”
    正说着话呢,外头传来了膳房的人。
    文乐立马站直,可不敢在外人面前露出这不知尊卑的模样。
    早膳摆了整整一桌,严舟看着试毒的太监拿出银筷,一道菜一道菜地试过了之后,才微微放松,代替严伯送人出去。
    等人走了,文乐才坐下来,拿着栗子糕吃了起来。
    里头一整颗的栗子,吃着香甜可口,一点都不腻。
    一旁的严伯给文乐盛了汤,说:“知道少将军爱吃栗子,今日还叫厨子煲了栗子鸡,您尝尝。”
    文乐眼睛一亮,说:“谢谢严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