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未来的日子里会不会还有李渐冶呢?现在看来是不会了。那天李渐冶让他走,他真的走了。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接到过李渐冶的任何只言片语。甚至有一天林隽涯收到一封同城快递,李渐冶连东湖的钥匙都给他还回来了。林隽涯手心里握着那枚小小的钥匙,在玄关里坐了俩小时。
    但是他消沉的时间不是很长。
    他逼迫自己起身找点事情做。他慢慢地收拾了一遍家里,该清的清,该留的留。他锁上了短暂地属于过李渐冶的房间,把李渐冶送给他的那套香水珍而重之地收到了盒子里,把办公地点从书房移到了李渐冶酷爱的大榻榻米沙发,沙发配的毯子则被林隽涯抱回了卧室。他甚至在他养着心肝宝贝绿植的阳光房里留下了一样杂物,就是已经被抽了一支的那包烟。
    然后林隽涯收拾心情,拿着清理出来的旧物去了公司。
    他失去了一个人,但他承诺过的事还是要办的。
    他把那只潘多拉的盒子放进了一个抽屉,那个抽屉里还有一个文件袋。里面是他不久前拿到的一份亲子鉴定,一张汇款单,还有几张老旧照片。都是他和孟夢的旧照,什么场合的都有,共同点是右下角的日期很明确,都是十几年前的一段时间内拍的。加上鉴定表上的出生日期,能够得出的结论就是孟夢小姐琵琶别抱,交往期间已经和别人珠胎暗结。那张李渐冶以为的结婚照也在其中。林隽涯捏着打印出来的放大版叹气。这哪是什么结婚照呢,其实只是华戏那会儿刚刚开了照相馆,也没什么花样,林隽涯被凑新鲜的同窗拉过去起哄拍的合影,太美的承诺只是因为太年轻。
    他当时害怕他看到了,不敢拿出来说。他现在恨不得穿越时光回到当时就摊开来好好说一声。
    至于这个抽屉里的东西是往孟夢手里一递,还是他也无耻一回,直接发出去,林隽涯还没想好。现在他也没什么好怕的了。只是不管怎么着吧,他这回都必要结了这笔旧账。虽然那个他对着暗暗许下誓言的人已经离开了。
    所以说啊,发誓发誓,发出来的才叫誓,闷在心里的叫什么誓。自己心里犯的那叫嘀咕,自己给自己定的,那叫小目标。这年头的小目标可是有标杆的,透明量化,没到一定的门槛你都不好意思拿出来说。
    林隽涯的小目标还是可以的。他从前一年忙到头也没什么目标不目标的,后来有了一个目标,再后来又没了。现在他要是不时不时的给自己整个小目标,他感觉随时随地想退休。毫无斗志。这样不好,林隽涯对自己说。中年男人,没了家庭已经很失败,再没有事业那也太丧了。他的这个念头在得知李渐冶要远走海外之后更加强烈。如果将来有一天他回来了,演艺圈出新人,都不能按年算,得按天算。将来有一天那个身材颀长、容貌俊秀的青年要是回来,他要为他攒点基业,为他留点地盘。林隽涯总算自己七弯八绕犄角旮旯脑补出了一点动力,总算找回了一点从前那个闲不住的工作狂的影子。
    李渐冶不知道有人在想着他默默发力,事实证明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他这边儿人还在徐宜良的组里,超哥就快坐不住了。他手底下的艺人好几个,也出去过几个比较红的,但是代言像这么呼啦啦一下子找上来的还真是第一回见。代言这个东西,不像作品,没有一步一个脚印、慢慢积累这一说,也没有什么道理可讲,有人机关算尽、挑来拣去也留不住一个像样的品牌方,有人却好像天生会获得一些品牌的青眼。当然也要扛得住压力、禁得起诱惑。眼界也要有,人气上升期,那种开个网页往外蹦十七八回的小广告该拒绝还是要拒绝的。从前有个牌子开了大价钱要签李渐冶,李渐冶拉着超哥、小乔三个人查来看去,发现这个品牌厂商找不到,代理商像个空壳,连网店上都是差评,超哥死活跟公司拒了。本以为手底下这个小伙子吧,按他的这个脾性,信贷金融产品不接,挂牌多的不接,差评多的也不接,不是他看不上品牌方就是品牌方看不上他,整个艺人生涯还能不能接到代言都两说。谁知道,忽然一下子苦尽甘来。人哪,耐得住寂寞才享得了繁华,一直以来辛苦维持的形象总算有了回报。
    然而李渐冶不知道又是哪来的什么毛病。跟超哥说代言的事情他不懂,一脸乖巧地表示什么牌子什么背景的他也不懂,都要仰仗超哥多帮他把关。超哥一听这个他调调就知道没憋什么好屁,果然下一句李渐冶忽然说,超哥我不想接服装代言。
    超哥沉默了一会儿,说:“行。你再跟我说说,徐宜良的戏是不是也不再接了?武侠本子是不是也不接了?还有什么跟那一位沾边儿的不能接的?咱们一气儿说明白了。”
    看李渐冶没说话,超哥继续问:“不愿意说?那也行。我再问点儿别的。以后的工作怎么说,我这边儿还给你看本子不看了?还是你自己飞到那边儿自己看?明年你的约到期了还在不在西星的无所谓,还在不在我手里呆了?还在不在国内呆了?”
    李渐冶笑了。大眼儿一看笑得还是那么规规矩矩,以超哥最挑剔的看艺人的眼光去看,他笑得还是那么俊秀,跟最开始签下他的时候一样,好看得不行。然而总觉得又有哪里不同。李渐冶就顶着这么一张笑脸,说:“看,超哥,还是得您帮我看啊。你放心,散散心我就回来。明年我的约,您去哪,我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