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瞪圆了眼,看着阿桂道:“银子!三十两银子被偷了!!!”
    阿桂心头一跳,连滚带爬扑过去。
    方喻同指着他身侧,“睡觉前我将装银子的小包袱压在背后睡的,但...可能是睡着后不舒服,就不自觉移开了...”
    他越说,声音越小。
    懊恼而烦躁地垂着眼,扇了自个儿一巴掌。
    银子总不可能长翅膀飞走。
    阿桂看向火堆对面,昨天的张叔一家早已离开,火堆旁还有他们昨晚烧火做饭留下来的痕迹。
    她皱起眉,警惕地问道:“你昨天给他银子的时候,可是直接从这小包袱里拿的?”
    “是啊,可我没让他知道里头还有三十两银子!”方喻同急忙解释,小脸憋得通红。
    “对他而言,知道这小包袱里头有银子就够了。不管是一两银子还是三十两银子,都是顺手牵羊的事,你明白吗?”阿桂的神情渐渐冷下来,果断地扑灭火堆,简单收拾好行囊,“他们要去苏安城,我们也去!去把银子要回来!”
    方喻同自小是方秀才带大的,那秀才脑袋里都是礼义廉耻、儒家大学,从未教过方喻同这世上的人心险恶会到怎样的程度。
    但是阿桂见识过她二叔二婶的嘴脸,所以她知道。
    方喻同丢了那三十两银子,就似丢了魂似的,任由阿桂拽着他赶路,大半日都没回过神来。
    幸好那张叔也不是太过心狠手辣的,只是顺走了他们的银子,昨天方喻同用银子跟他买的几个窝头倒是都留了下来。
    夜里还下着濛濛细雨,他们寻到一个简陋的林中小屋。
    阿桂将窝头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掰开一半,放在接了雨水的竹筒里泡软。
    另一半重新包起来,舍不得吃,毕竟苏安城不知还要走几日,她宁愿每顿吃得少一些,也不想再体验嚼草根的痛苦。
    方喻同到了夜里,还是没有缓过神来,行尸走肉般啃完了小半个窝头,就缩到褥子里睡觉去了。
    阿桂知晓他是又急又气又内疚自责,所以便没多和他说什么,免得他再胡思乱想。
    只替他掖了掖被角,轻声道:“放心,银子我们会追回来的。”
    其实说这话的时候,阿桂心里也没底。
    万一那张叔怕她们去苏安城追他,换了目的地,那三十两银子就如水中月,再也捞不回来。
    可阿桂还是笃定地这样告诉方喻同。
    这时候她是主心骨,不能泄气。
    银子被偷,对年幼的方喻同来说,是巨大的打击。
    这么多银钱,是他爹的棺材本,是阿桂好不容易帮他拿回来的,却被他轻而易举地弄丢,他一时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第二日醒来,他竟开始发起低烧来。
    阿桂也没辙,幸好他还能自个儿走,除了四肢有些松软无力,身上并不十分滚烫。
    阿桂半扶半拽着,拉扯他走了小两日。
    这两日,难得只下了两场小雨,且方喻同除了低烧、咳嗽,一直没出现别的症状,似乎从银子被偷的巨大打击之中慢慢缓了过来,却依旧情绪低落,极少言笑。
    两日后,两人再一次吃光了身上的窝头。
    也终于,走到了苏安城的城门前。
    朝霞漫天,穿透云层,似是洒下一片金光,落在城门浑厚有力的“苏安城”三个大字上。
    阿桂仰头,长长吐了一口气。
    她拍着方喻同的背,温声道:“好了,一切都快过去了。”
    第17章 苏安   ……
    阿桂扶着方喻同走到城门口,有拿着刀戟的官兵站了一排,穿盔戴甲,形容肃穆,好不威武。
    两人衣衫褴褛,相互搀扶着,还未靠近城门,就被拦住。
    为首的守卫军小队队长手里的刀刃泛着寒光,离他们只有一寸,吓得两人脸色都白了几分。
    如此一来,方喻同的病容倒是没有显现出来。
    后头个矮一些的副队长调笑道:“老赵,这俩还是小孩呢,你吓唬他们作甚?”
    被唤作老赵的队长一双鹰一般锐利的眼睛扫过阿桂和方喻同的脸,见他们俩都被吓得脸色惨白,身子微微发抖,面色便缓和了些许。
    “你俩是从哪里来的?”
    阿桂和方喻同对视一眼,齐声道:“正丰村。”
    “你们爹娘呢?户籍可带在身上?”老赵又问。
    方喻同抹了一把泪,“我爹前些时日没了,户籍……逃难的时候也不慎丢了。”
    老赵面色微凛,和他身后的弟兄们商议一番,回头道:“罢,你们去城门口重新做个户籍登记,便进城吧。”
    两个刚死了爹的小孩,又赶了这么远的路到苏安城,守城门的官兵们瞧着都觉着可怜,也就没再多盘问。
    阿桂拉着方喻同到了城门边,同样有些户籍丢失或者户籍破损的难民们都在这儿重新造册登记。
    阿桂本想问问有没有那偷她们银子的张叔踪迹,可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问了也是白问。
    “你俩姓名、关系,家中还有几口人,都报过来。”登记户籍的小吏拿着笔。
    阿桂从善如流地答道:“我叫方桂,年十二。这是我弟,叫方喻同,年九岁。家中...只有我们姐弟二人。”
    小吏手中的笔一顿,抬眉看向阿桂。
    阿桂清和温澈的眸子里流露出几缕淡淡的哀愁,“家父前不久刚过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