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西边无故人,大师可能忍受得住?”
    玄虚笑了一下,光影落在他的脸上,仿佛新雪也有了颜色。
    “贫僧从不以为苦。”
    “那……大师跟朕在一起的时候也很快乐喽?”
    玄虚垂眸,睫毛微颤,那白色的睫毛宛若雪花的棱角,季凌霄忍不住伸手碰了碰。
    “陛下……”
    “大师真就舍得……”
    “陛下自重。”
    “……舍得故乡吗?咦?刚才大师是不是自作多情想了些什么?”
    玄虚顿了一下,他这副样子倒是让季凌霄找到了突破口,她眼珠子一转,无奈地叹了口气。
    “君子有che:ng人之美,既然大师一心钻研佛法,朕也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
    季凌霄拂了拂裙摆,站了起来。
    玄虚闭着双眼,意图不让外物动他的心,但即便眼睛看不见了,鼻端还能嗅得到她身上的香气,耳边还能听得见她衣服摩擦发出的细细碎碎的声响。
    脚步声渐渐远去,她好像真的将他放弃了。
    玄虚刚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只听远处传来季凌霄伤感的声音——“大师需记得故乡有人在等你,莫被他乡浮华迷了眼。”
    除了她是他命中之劫,他在世上又惧谁?
    现在,他即将要远离他的劫数了……这一世世躲来躲去,他也厌倦了。
    玄虚双手合十,默默念起了佛经,将心中升起的焦躁从新按捺下去。
    “玄虚法师。”她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他一捏佛珠,手中的珠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你既然都要走,还不能睁开眼看看朕吗?”
    季凌霄苦笑道:“至少看我一眼再走,以后你我可能就不再相见了。”
    “我们一个追,一个逃,这么多辈子……”季凌霄坐在他的身前,“我放弃了,既然郎心如顽石,那朕也不再求。”
    “以后你我便再无关系。”
    玄虚道:“阿弥陀佛。”
    他的唇也如此苍白,紧紧抿在一处才染上一抹薄红。
    他如雪一般苍白,她却总是忍不住想要让他的身上沾染上她的痕迹。
    她能放手才怪。
    季凌霄盯着他的眉眼,仔细揣摩着他每一丝细微的神情,她不信他没有一点动容,她做了这么多,或多或少一定会留下痕迹的,蜂蜜坛子只要开封了,不论那口子多大,也会招来蜜蜂和蝴蝶。
    她忍不住要品尝他的蜂蜜了。
    “大师,我能问你,你为何惧怕我吗?我明明什么也没有对你做?莫非……你通过天眼看到了什么?”
    玄虚如凝霜的睫毛突然颤了一下,季凌霄眼睛骤然一亮。
    正因为他全都看到了,才不愿与她交谈,也不想再受她诱惑,因为他知道他是受不了的,越是看到自己与她的幸福靡~乱的生活,他越是会抵触。
    ——我佛慈悲,请宽恕信徒。欢愉即罪恶,他有罪。
    “果然,大师这样与我保持距离,是怕,是惧,是恐,更是爱,大师原来是爱着朕的。”
    季凌霄还想要说什么,话到嘴边,突然摇了一下头,轻声道:“……算了。”
    他的眉毛动了动。
    “反正,以后你我也没有什么联系了。”
    “祝大师一路顺风。”
    玄虚这才认定她终于放弃了。
    他睫毛颤了颤,慢慢睁开了眼睛,只见秾丽的烛光中,她身披素色禅衣笑吟吟地凝视着他,仔细一看,那件禅衣正是他的。
    “请原谅朕不问自取,”她抖了抖袖子,向前探头,“不过,既然大师要离开,总要给朕留个念想。”
    “你……”他声音发颤,心里发颤,竟然怕了她。
    季凌霄一翻袖子,低头吻在了上面,素白圣洁的禅衣留下了她艳红的口脂,这口脂又化作了赤红小蛇,咬了他眼睛一口。
    “既然大师一心求佛,不如将朕也一同带了去?你既已经将朕的心带走了,又何必给朕留下一个空壳呢?”
    她甜蜜的话语编织成罗网,他却成了落入网中的小虫。
    烛火烧进她的眼底,她一动不动凝望着他,一同灼烧进他的眼中。
    她双手按在身前的席子上,探身而来,温柔地将双唇贴上他苍白的双唇。
    她缓缓扯开,眼睛依旧死死盯着他。
    玄虚看向她,垂下眼,却突然觉察到不对劲儿,她、她居然是光着身子穿他的禅衣,这禅衣如此单薄,在光影下,一切都显露无疑。
    即便他已经飞快地撇开了眼,眼角却还是被刚才的景象烧的有些赤红,原本他的双眸色泽很淡,此时在眼角的赤红的映衬之下,竟然让这双眼显出不同于以往的艳色。
    季凌霄轻轻叹息一声,与他额头相抵。
    “人都说三生三世,大师与我错过的又何止三生三世,这便是最后一次了,大师若是还没有回应,那你们可真就……”
    “玄虚,你可愿随我?”
    她睫毛撩开眼底的水色,噙着淡淡的笑意,一点点退开。
    他的心却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的攥住。
    她按着他的肩膀,不知道是在催促他,还是在制止他。
    玄虚闭上眼,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突然攥紧。
    永生永世不再相见。
    红线情缘此时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