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山头,天胜寺宝刹叠云。掩映在青松古柏中的黛瓦黄墙层层叠叠,物华欣欣。那些重檐翘角、镂花门窗聚成一副京城锦画,延绵宽广。
    仿佛伸手就能碰到云,仰头便能触到天。
    江天风月,香衣秀影,天上人间。
    环纡静静摄获他目所能及的每一片土地,好似万顷苍池都被踏于脚下,山河碧海尽收眼底,“倘若有一天,我有了倾心的人,我定会用行动告诉她,我能看见的风景,她都能看见。”
    这京城,迟早要夺回。
    这天下,迟早要归还。
    这万里江山,均是他的聘礼。
    正凌云壮志、满目忧伤时,环纡突感肩上一沉。
    佟陆陆正兴奋地压住他的肩,直起身子到处指,“你看,那不是佟府嘛,那儿不是邹王府嘛!哎呀,那边是玉满堂。快看快看!那儿是解语楼!”
    “喂,别乱动啊,会掉下去的蠢货!”他险些没站稳,即便这家伙比他想象的轻,平时抓着肉就胡吃海吃,也不知都长到哪里去了。
    佟陆陆笑吟吟的,乐得像个傻子,她张开双臂,任凭风吹拂着脸,仿佛与孤鹜齐飞。
    玩了一会儿,她方俯下,在他耳边嬉笑:“哇,环纡,你可以啊。哪家姑娘被你追,定会很幸福吧。”
    “废话。”他轻轻应和一声,略显自得,眉眼越发润泽。
    “可惜啊,”她悠悠地说,发自内心地感叹,“可惜你是我的面首,暂且追不了别家姑娘。”
    约莫过了一盏茶功夫,清风吹拂,惹的人睡意十足。环纡转过头,见背上之人似有些困了。
    她趴在他肩头,眼皮沉沉阖上。毫无顾忌,毫无保留。她一点儿也不怕他将她丢下去。
    果然是只猪,乐了就想睡。
    待夜色渐侵,他方背佟陆陆归来。脚落夏至院,迎上春枝,不做解释,只将佟陆陆交托给她。
    回到房中,环纡瞥见归来的昭云,方坐下为自己倒杯茶:“如何?”
    “后日。”
    他仅点点头,昭云欲言又止。
    须臾,昭云终问:“您出门了?青天白日?”
    “挟兴而为罢了。”
    “太危险了!如今明威尚且没放弃捕杀你,只愁没你的消息。他为人自大,京城在他眼皮子底下,方安全些,但若是被杀手看见……”
    “无妨,”环纡望着杯中的清茶,轻轻摇晃,粼粼茶面倒影出他漠然的脸,“时候也到了。”
    “……”昭云拗不过他,抱臂迟疑一阵,“但愿后日一切顺利。”
    要追喜欢的人,就要带他去看风景。
    翌日一早,佟陆陆兴奋跑到白露院,将这个秘诀告诉佟杉姗。佟杉姗觉得可行,二人便悄咪咪拟定了一个计划。
    佟杉姗爱花草,京城东郊正有一处百花田,是早年林家的产业。林家覆灭后,唯一的后人,也就是因嫁入佟府而幸免于难的林芷蓉成了百花田的唯一继承人。
    而这百花田,如今归属佟杉姗名下,她来去自如。
    二女决定,明日将邹曲临约至百花田。
    佟陆陆先行发起邀请,即便邀请函中明确写三人出游,邹曲临必至。随后,她再谎称腹泻不去了,偷偷跟随二人一路,观察她们的进展。
    第二天,邹曲临果然如约而至,他盛装出席,却只看见青衣洁裙的佟杉姗。
    佟杉姗以兰为佩,以荷为裳,荼蘼般清秀又柔和。
    然,这场际会,云淡风轻。
    一路尾随的佟陆陆跟着她们看草,看树,看花,吟诗作对,差点一觉栽过去。如此气韵高华的约会,着实不对佟陆陆的胃口,这和两个人手拉手在青灯古佛面前念经有什么两样?
    佟杉姗钟爱此等氛围,待到末了,她羞赧着脸,“曲临,我……”
    不待她说完,邹曲临礼貌行礼,表示愧疚:“三小姐,我已心有所属,且也与其订有婚约……你亦不要再坚持了,如此下去,不光是我们三人,两家声誉均会蒙损。你这么好,定能找到适合的公子。”
    佟陆陆恨不得抓一把草丢他,她从前怎么没发现邹曲临这么死脑筋。
    你们不是很开心么?你不是和三姐姐言笑晏晏吟诗作对,乐不思蜀么?大不了你娶三姐姐做大,我佟陆陆做小还不行吗?反正这婚事没个尾,她也不在乎。
    佟杉姗没哭,她粲然一笑,依然坚强,“无妨,我明白你的心意……但,我不会放弃,谁都有追求所爱的权利,你可以拒绝我,但你且不能拦着我。若你二人礼堂三拜,我便退出。”
    邹曲临欣赏她的执着,更欣赏她的勇气。二人对视一笑,互相行礼作罢。
    佟陆陆看不懂,在她看来这两人不仅般配,而且互相欣赏,为何不能在一起?只觉苍天缄默,大地无语,她佟陆陆,带不动她们。
    带不动便罢,她避开。
    自此,无论邹曲临如何讨好佟陆陆,均更难见她一面,不在话下。
    她话也每每说得绝,但那邹曲临与佟杉姗一个性子:你不喜我无妨,我们来日方长。
    且说当晚,佟陆陆归来后因过于劳累,屁股刚沾着床倒头就睡,与周公梦里相约,炉中煮茗。
    直至半夜三更,隔壁忽传来一阵响动,叮铃哐啷,将她生生吵醒。
    环纡这家伙,是要抄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