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以前[巴比伦男宠] 作者:纯真假面

    我只能看到他直直长长的栗色头发和一尘不染的希腊白袍,不过这已经足够了。他冒雨站在那里,低头看着那片光秃秃的土地,头发和衣服都湿的厉害,好像已经站了很久了。我几乎无法想象他的心情——一个杀人凶手站在被自己杀害的人的坟前,然而一看见他,我感觉自己满腔的血都要爆发出来。

    我拿着花束的手在发抖。

    我承认,当我得知奈西死的消息的那一刻,我是真的恨不得杀了他。这样痛恨的感觉,不会随着时日增多而减少。特别是一想起奈西过去承受的,而这个人却在自己命运的道路上越走越顺,甚至在以后会自立为王,我的恨就更加深切。

    喀山德!

    喀山德静静背对着我,一动不动,好像还没发觉我的存在。

    我死死盯着他,弯下腰,放下花束,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匕首的手柄贴在我的手心,似乎也在我的心里划上了一道,隐隐作痛。

    我想杀了他!这个念头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还要强烈!

    这个举动很疯狂很心血来潮,可是我没有疯。

    只要杀了他,我就可以替奈西报仇,我就可以帮亚历山大除去一个潜在的毒瘤!我的亚历山大,说不定他的东征之路会因此走得更远!说不定少了这个人,那些臣子们的谋逆之心也不会付诸于实践!如果真的是这样,就算是让我与他同归于尽,这个代价也是值得的。

    改写历史,那又如何!我顾不了那么多了!我不可能阻止亚历山大前进的脚步,我也不可能阻挡他实现自己的英雄梦想,我更不可能成为他和赫费斯提翁之间的羁绊。可是如果可以帮助到他,如果可以让他晚一点离世,如果可以让他离自己追求的幸福更近一些……

    那可是,要成为伟大传奇的男人啊。

    我咬紧牙关,在距他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举起匕首猛然挥了过去。

    就算死在这里,我也要杀了他!

    雨很细密,匕首刺进血肉的声音相当清晰,大量鲜血从肩膀上涌出来,顺着后背的白衣洒落到地上。我的手抖得不像话,正要刺第二下,喀山德忽然一把抓住我的右手手腕。

    “你也来看他了。”他慢慢转过身来,看着我,俊美的脸上湿漉漉的,倒像是被人浇了一头水。

    “我一直在等你跟我说话,没想到你会在背后捅我一刀。”喀山德说得很慢很悠闲,和他平日里那种慵懒优雅的口气并无差别,可是呼吸很急促。

    血还在不断地顺着衣摆滴答下来。

    “没错。”我盯着他道,“我不只会捅你一刀,还会捅你第二刀。”

    还不等他反应我就狠狠一脚踹开他胳膊,再次朝他刺去。

    喀山德毕竟不是吃素的,他本能地侧身一躲,朝后飞快退出几步。

    “你杀不了我的。”他道。

    没错,如果他有武器,我自然不可能杀他。可是他现在什么武器都没有,也没穿盔甲还受伤了,我也不是没有希望。

    气血上涌,我满脑子只剩下奈西的声音和眼神,于是舔舔嘴唇,笑了:“喀山德大人,你知不知道有句古话叫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我连命都不要了,所以你也得陪我一起死!”

    喀山德狭长的碧绿色眼眸微微一闪,敏捷地闪过我的第二次攻击,又飞快给了我一拳。被他狠狠打中腹部的同时,我连哼也不哼又在他背上划了一刀。

    我们俩同时摔倒在地。

    鲜血飞出来,溅到新翻的泥土上。

    喀山德狼狈地跪在地上,看着地上的血,过了片刻,居然闷声笑起来。

    “是啊,杀了我,杀了我。”他状似癫狂地喃喃自语,忽然一手插进土里,狠狠地攥起一把带血的泥土,慢慢捏碎。

    “伊兹莫,你满意了?看见我死在你面前,你是不是终于会高兴得笑了?”喀山德满是水痕的脸上只剩下极度夸张的笑容,“可是我为什么要遂你的愿?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奴隶,我高兴怎么折磨你就怎么折磨你,高兴怎么玩你就怎么玩你,这些全是我一句话的事。就算下地狱,也得是我做主,你敢说一个不字?”

    他的话让我最后一根理智的弦彻底崩断,怒气瞬间达到顶峰。我颤抖着爬起来,不要命地扑到他身上,无意识地疯狂地挥舞着拳头。

    “你说什么?你这个人渣!到现在还不知悔改的孬种!”我扯着嗓子大吼道,眼泪控制不住地乱飞,“老天爷是个贱货!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好人就要背负凄惨的命运,被你这种恶棍折磨致死?可是像你这样十恶不赦的王八蛋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可以长寿,可以安稳地活下去?”

    第69章

    我怒吼着。然而从我开始挥拳到我终于脱力停下来,喀山德始终不躲不闪,只是躺在地上跟疯魔了似的边咳边笑。

    染红了一地的鲜血,天空中飘个不停的小雨,淤泥与青草混在一起,只有远处我放下的那束紫罗兰依旧美丽。那个万年不变的优雅的栗发青年灰头土脸地倒在血泊里,苍白的脸上有很多水滴顺流而下。

    我像只野狼一般喘着粗气凶狠狠地瞪着他。

    “是啊,我也很想知道,”他的绿眼睛迷茫地看着天空,忽然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幽幽道,“为什么我还这样安稳地活着。”

    仿佛一道闪电在刹那间击中心灵。我忽然明白过来,于是低笑一声,将带血的匕首擦了擦,别回自己腰间。

    乌云翻滚,有风吹来,将细雨吹斜,如同一面巨大的水晶纱帘。

    我将地上的紫罗兰捡起来,又步履蹒跚地挪回来,将它轻轻安放在那块没有青草的无碑之坟上。细碎的风将紫罗兰秀美的花瓣吹得摆动,我干脆一屁股坐下,拍了拍湿润的黑色土地。

    “抱歉我直到现在才来看你。”我低声道,“最近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但是想不通,可是现在,我忽然觉得有点明白了。”

    不远处躺在地上的喀山德吐了口血水,喑哑道:“你没杀我,你动摇了么。”

    我冷笑着看一眼他,不说话。

    “我给了你背后偷袭的机会,你本该在第一刀时就杀了我,为什么没有一下将我杀死?”喀山德慢慢坐起来,双手撑地,抬头看我。

    “你知道什么才是最大的痛苦吗,奈西?”我不理会他,而是径自对着紫罗兰道,“最大的痛苦就是最渴望的东西已经丢失了,所以永远都得不到。而且,明知得不到,却只能一天一天这样过去,不能死,不能放下。”

    风声逐渐远去,细雨无痕。

    我抹一把脸上的水滴,敲了敲地面,慢慢微笑:“喂,奈西,有我这么一个朋友为你送行。你说你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不过,不管怎么样,时间这么快就结束了,你终于可以放下,去尝试过一种全新的生活了。

    我站起来,拍拍手里的泥,大步朝前走。路过喀山德的时候,脚步一顿,还是停下来与他对视。

    “我了解你,”我俯身,口吻轻柔道,“你是个懦夫,喀山德。你没有勇气放弃生命,你也没有勇气去接受现实,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让自己好受一点。但是,很可惜,要你命的人不是我,是奈西。他没能力杀你,所以死了。以后再也没人能要你的命了。”

    我笑起来:“你还年轻,才二十多岁,还可以好好活很久很久,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但是,我知道,你永远、永远也无法放下坟里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