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怕这个孩子有什么委屈,有什么苦,都自己装着,不肯告诉别人,包括你。如果她不告诉你,并不表示她不重视你,或是没有把你放在心上,她只是习惯自己去承担一切,但她毕竟只是一个22岁的孩子,当她苦不堪言,有口难言的时候,还请傅先生给她空间和时间,她想说就说;如果不想说,还请傅先生不要逼她。
    我走了之后,还请傅先生多陪她说说话,请好好待她,这个孩子值得你一辈子珍惜她,请不要伤害她……
    信纸上有眼泪的痕迹。
    有关于黎世荣写这封信时,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傅寒声不知道,看到这封信,傅寒声咬紧了牙,那一刻他遗忘了所有的事物,却唯独记起了3月6日那一晚。
    黎世荣的信件惊醒了傅寒声模糊的记忆,那天晚上卧室门口,萧潇手里确实是拿着一张纸,但后来那张纸却不见了。
    那晚她说:“如果我坚持,我和苏越没有发生关系,你愿意相信我一次吗?”
    傅寒声唇齿间开始有了血腥味,那天晚上萧潇哭得泣不成声,她相信他,可他为什么就不愿意相信她一次呢?
    身为丈夫,他很失败。他一直以为婚姻生活里,他足以承担妻子所有的喜悲和伤痛,但黎世荣的一封信,却让他深刻的意识到,他对妻子的关怀原来是那么的狭隘。
    他攥着那封信,他绝望了,32年来,他第一次陷进了绝望的沼泽地,妻子不会原谅他了,他在她最需要安慰的时候,没有牵住她的手,她当时的哭声是那么的悲恸,她一定是恨极了他,他——
    混账。
    他骂自己是混账东西。
    那日,她走出万佛寺,他心有紧张,她却主动开口同他说话:“感冒还没好,吹风淋雨,回头感冒加重怎么办?”
    他的眼睛潮湿了,满心满眼的都是:潇潇,潇潇……
    她不厌恶他,一如既往的关心他,他在心里叹息:“傅寒声啊傅寒声,你自诩胸襟广阔,到头来却不及你太太,不及你太太啊!”
    不过还好,一切还不算太迟,只要萧潇还在他身边,就永远也不迟。
    ……
    这天,傅寒声重复之前的话,他对母亲说:“萧潇和苏越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
    傅寒声说得太认真了,温月华狐疑的看着他,“你怎么确定?”
    傅寒声不可能把黎世荣的信拿给母亲看,如果拿出来,那场车祸将不再是最单纯的车祸,那是蓄意谋杀。
    任何一个人看完信,都会把黎世荣和萧潇联系在一起,这对还没完全走出舆~论风波的萧潇来说,无疑是致命的。况且,因为床照一事,母亲本就对萧潇大不如前,若是再往犯罪嫌疑人方面去想,怕是家无宁日了。
    傅寒声说:“出事那天,萧潇去医院做过检查。”
    温月华反应不过来,待她回过神来,却是满脸严肃,直接丢了一句
    话给傅寒声:“我不管萧潇和苏越是否清白,总之你和萧潇不合适。”
    说到底,这时候就算傅寒声拿着检查报告给温月华看,她也会认为是傅寒声故意造假来骗她的。傅寒声的脸色没有之前那么温善了,耳边传来温月华的劝慰声:“履善,潇潇是个好姑娘,但并不见得她就是一个好妻子。潇潇寡言不爱笑,对你也是冷冷淡淡地,我以前一直以为是她性子使然,但最近看了报纸,我才知道原因。她心里有人,那个人和她青梅竹马19年,你对她殷勤体贴,可她稀罕你吗?10岁年龄相差,你今年都32岁了,你有那个精力和心力再来一场婚后恋爱吗?你就那么有把握她会一心一意的跟你过日子吗?”
    见傅寒声抿着唇不吭声,温月华唉声叹气道:“这世上女人那么多,你为什么在婚姻道路上,独独挑了最难走的一条路执迷不悟的一直往下走?”
    傅寒声眸子深了,他皱眉看着母亲,然后开始说话了——
    妈,不是潇潇非我不可,是我非她不可。
    我心里太空了,事业越做越大,赚钱越来越容易,但快乐却越来越少。有时候,周围一群人都在笑,你知道你儿子看着他们都在想些什么吗?
    你儿子在想:他们在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
    但认识潇潇之后,每次看到她,我心里既是欢喜又是难过。如果能放下她,我早就放开她了,但不能。
    我每次想要放弃她的时候,心里就空落落了,像是丢了什么东西在她身上。
    16岁,我在唐家初见她,遗忘了她整整11年。
    27岁,我在唐家墓园见到她,开始数月想她一次。
    28岁,因为她,我的生活开始有了新乐趣,吃东西开始有味道,也不经常失眠了,身边女人来来往往,但我总会不期然就想起她。
    29岁,我去南京看她,刚开始一个月去一次,然后半月去一次,到最后一个星期去一次,我对自己说,看一看她就好,看一眼,我也就踏实了,比吃灵丹妙药还管用。
    30岁,我不再去南京找她,但我每天都在想她,她有没有好好吃饭,最近是不是又瘦了?
    31岁,萧暮雨死了,我像是一个拾荒人,终于得偿所愿,如愿以偿。结婚后,山水居之于我不再是冷冰冰的一栋房子,它开始有了一个新名字,它叫:“家。”
    32岁,潇潇出事,这一切不是她的错,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尽到丈夫的保护责任,以至于让她受了伤,让她年纪轻轻就被人推到人生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