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

  冯皇后失笑,摸摸她的小脑袋,“好好写你的字罢,娘可没有教训你外祖母,在讲道理。”
  徽琰“哦”了一声,然后说:“母后,我已经练完了三张大字,可以出去玩了吗?”
  “当然可以,母后答应过你嘛。”
  齐夫人觉得这会儿跟女儿在一起有些尴尬,连忙拉着徽琰的手,道:“走,外祖母带你去堆个雪人玩!”
  ……
  天气寒冷,又下了好几天的大雪,王沅有几天没有与公孙柔嘉走动,听说她患了小恙,于是就想去南薰殿看望她。徽君见她出门,嚷嚷着一定要跟着去。王沅让人给她裹上厚厚的皮毛衣服,让乳娘抱着她。
  南薰殿离明光殿不远,走了一刻钟就到了。红枣把他们迎进去,笑道:“惠妃娘娘,这么冷的天,难为您与五公主过来看望我们修容。”
  王沅问:“修容身子好些了吗?”
  红枣道:“只是微恙,已经好多了。今日南薰殿还有其他的客人呢,娘娘您也认识,是我们修容的族妹公孙夫人。”她担心王沅不记得了,于是又添了一句,“也是先头余皇后的弟妹。”
  原来是公孙莲啊,王沅恍然大悟,自余皇后过世,冯清芬被封为皇后之后,余家内眷就几乎绝迹于宫中,不但宫里宴会,连太子的生辰都没进宫过,只是送了一份贺礼进宫。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冯熙过世,李湛亲政,掌握了权力,任命皇后之叔余武修为太中大夫兼侍中,二弟余寿为建章宫卫尉,掌管整个建章宫的卫兵,余家得以翻身,又开始在宫中走动起来。
  不过,王沅对于公孙莲印象还不错,进了内室,公孙莲起身向她行礼,王沅忙道:“夫人免礼,快入座吧。”
  公孙莲斯斯文文地道谢:“多谢惠妃娘娘。”
  公孙柔嘉道:“我与沅儿在这宫里相互扶持多年,就是亲姐妹也不过如此了。她是爽快的人,莲妹你就无须多礼。”
  公孙莲很喜欢徽君,她从手上褪下一只翠玉镯子,道:“出来匆忙,一时未准备什么好东西,这个镯子就给五公主拿出玩吧。”
  王沅让徽君的乳娘收下来,然后轻轻拍拍徽君的肩膀,徽君立刻像模像样地给公孙莲作揖,“多谢公孙姨姨!”
  ☆、第 111 章
  111 第 111 章
  公孙莲谈吐斯文, 有礼有节,与这样的女子交流起来,只让人感觉时间过得飞快。公孙莲起身告辞道:“今日本是随大嫂进宫探望太子,我顺路过来看望姐姐,现在也该往东宫去了,不然会惹的大嫂闲话。”
  公孙柔嘉道:“行,那你去吧,改日我们姐妹再叙, 反正你现在进宫的机会多得是。”
  两人送公孙莲到门口,目送她往东宫的方向去了。
  回到殿内, 公孙柔嘉把徽君抱在腿上, 问道:“小徽君, 有没有想姨姨?”
  徽君笑嘻嘻地说:“想啊,天天都有想姨姨。”
  王沅笑道:“天太冷,我之前并不准备带她出门, 她知道是过来看你,非要跟着一起过来。”
  “可算我没白疼你。”公孙柔嘉拉拉徽君的小手,想起一件事来,“这马上就要过年了,徽君的生辰也到了,真是委屈她了, 元月初一生辰, 每年的生辰都不能大办。”
  王沅道:“她还小,我倒不计较这些台面上的东西, 只要她能平安健康长大就够了。每年的元月初一,我都会亲自给她下一碗长寿面,再卧一个荷包蛋,撒点香葱,徽君可喜欢吃呢!”
  “那我还是像往年一样,给徽君做一身衣服,好不好?”公孙柔嘉低头问徽君。
  徽君高兴地答应下来,“嗯嗯,徽君喜欢姨姨做的新衣服。”
  ……
  公孙莲匆匆赶到东宫,太子还未下课,大嫂秦氏读者坐着喝茶,见她过来,瞟了一眼,道:“哟,我还以为你会留在公孙修容那里用膳,让太子殿下等你呢!”
  公孙莲整整衣服,从容地坐下来,喝了一口热茶,不急不缓地说:“陛下对太子殿下学业很看重,不可轻易旷课,这会儿太子还在上课,公孙修容是我族姐,她身子微恙,所以我才会去探望她。”
  秦氏轻哼一声,她实在是看不惯这个弟妹,公孙莲是余家发达后娶进来的,出身大族,父亲更是当朝御史大夫,与冯熙同为辅政大臣的公孙敬。但却没什么用,在大事上一点忙都帮不上,甚至还试图撇清关系,现在余家否极泰来,这公孙莲又安安心心地做起冯家二夫人来。而且现在余家是二弟余寿当家,公孙莲在府里的地位已经超过了自己,在外交际时,别人奉承地也都是公孙莲,秦氏只能生闷气,偶尔说几句酸话,但公孙莲根本不放在心上。
  过了不久,李顼从文思阁回来。秦氏与公孙莲忙起身参拜他,恭声道:“参见太子殿下。”
  李顼上前一步,扶起她们,“两位舅母快快平身!”并亲自扶着她们入座。秦氏受宠若惊道:“殿下您太客气了。”
  李顼已经许久不曾见过这两位舅母,再想想过世的母亲、外祖父母及大舅,不觉得对这两位舅母更是慕濡,道:“舅母与我是至亲,称呼我为殿下太过生疏了,不如直接唤我为顼儿。”秦氏与公孙莲依言唤他为“顼儿”。
  李顼在文思阁读书,渐渐知晓政事。冯熙病逝,父皇解除冯家人的兵权,在重要的官位放上了石家人与余家人。可见父皇是不满冯家专权,而他也不必再担心冯皇后抚养的三弟会取代自己的太子之位。更重要的是母族余氏重新受到重用,父皇这是在为他培养自己的势力,现在余寿担任卫尉,掌管建章宫的卫兵,李顼几乎每日都能见到二舅父,这样他心里更加的放心。
  他很亲热地招呼两位舅母,留着她们用午膳,对待公孙莲尤其亲切,与她说起余寿在宫里的事情来,“舅父每次见到我,必定要关切地询问我的饮食起居来,其实我已经这么大了,但舅父就生怕我吃不饱,穿不暖。”李顼话是这么说,但其实很享受余寿的关心,因为他知道余寿对他的关心出自真心。
  秦氏在一旁坐着心里很不好受,她夫君余嘉身为长子,本该是更得陛下与太子看重,却遭了横祸,现在苦尽甘来,只能白白看着妯娌风光,那委屈心酸的泪水就忍不住流下来。
  李顼见大舅母突然落泪,忙问道:“舅母,您这是怎么了?”
  秦氏泣道:“妾是想起了公爹与婆母来,如今咱们余家总算是熬出头了,可是他们却再也看不到了。”
  经她这么一提,李顼也想起外祖来,忍不住流泪。
  公孙莲心里叹气,只能打起精神来,劝道:“殿下,乐成侯夫妇若是在世,肯定不希望您这么伤心。”
  秦氏边擦眼泪,边说:“顼儿,舅母有一事要跟你说。”
  公孙莲直觉不对,忙打断道:“大嫂,还是先用膳吧,膳食凉了,顼儿吃了对身子不好。”
  李顼正是觉得这个大舅母可怜,摇摇头,道:“膳食凉了就让下人们重新上,没关系的。大舅母,您到底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
  秦氏道:“乐陵侯夫妇与我夫君其实是冯家逼死的啊。”
  李顼大惊,问道:“大舅母,此话作何解?”
  秦氏详细地说起来,“乐陵侯夫妇与陆家是因着施祝诅之术加害冯氏因而致死,但当时夫君曾跟我说过,夫人与小妹是有谋划过,但因皇后娘娘不许,所以没有实施,但后来在冯家的施压下,直接定罪了,而且那冯氏当时只不过是一个小小嫔妃,公爹婆母他们根本罪不至死。还有我夫君余嘉,只不过是贪污了一点钱财,本来已经筹够了钱补亏空,但是冯家不愿意放过他,逼着我夫君只能去自尽。”
  公孙莲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秦氏口里的桩桩件件事归根到底是余家人立身不正,被冯家抓到把柄。
  李顼听得也有些脸红,母家行事作风未免太过……秦氏见李顼表情并不是她料想中的愤怒,又说:“外戚家做些事情从来都应该宽恕,殿下,您想想太宗皇帝的母家田氏,卖官鬻爵的事情都没少干,还不都是好好的。更何况余家还没有到那个份上,这冯家生生就要了乐成侯夫妇与我夫君的命,何其狠毒!”
  确实罪不该死,但冯熙已经逝世,冯家现在也没什么权力,现在追究根本没有什么意义,李顼心里如此想,劝道:“舅母,这事情已经过去了,冯大将军也不在了,以后余家的日子会越来越好,我也会尽力照拂余家。”
  公孙莲也不想秦氏在说这些话,太子现在还小,又没有掌权,现在对他说这些并不好,她拉着秦氏,想要告辞,“殿下,今日打扰您了,我们该告辞了。”
  秦氏不愿意走,看公孙莲更加心里不舒服,于是脱口而出,“弟妹,你那父亲与冯熙是一丘之貉,你是怕我都跟太子说了,连累了你公孙家。”
  公孙莲放开她的手,气道:“我公孙氏行得正坐得端,大嫂,没有凭证的话请你不要乱说。”
  秦氏就是一个普通妇人,这话还真是乱说的,她不愿意承认,只能找别的话来说:“皇后娘娘是冯氏害死的。冯氏不甘心居于皇后娘娘之下,于是下毒害死了娘娘。”
  李顼惊呆了,忙问公孙莲道:“大舅母所说是否属实?”
  公孙莲摇摇头,“妾并不知道,不过宫中膳食与药材都是经过人尝试后才能进献给皇后娘娘,根本没有机会下毒。”
  秦氏十分肯定地说:“冯氏权力大,朝堂后宫都是冯氏的人,他们想要毒害娘娘那是十分容易的事情。而且陛下登基之初,朝臣曾上书立冯氏女为后,后来冯氏女为妃,耿耿于怀,所以才害了娘娘。”
  李顼拔脚就走,“我告诉父皇去!”
  公孙莲头脑还算清醒,立刻拉住李顼,道:“皇后娘娘仙逝已有两三年,您就算是要告冯家也要有凭证,这凭证哪里去找?还有就是冯大将军薨逝没多久,您现在去陛下面前说这个,陛下顾念着大将军,也不会这么快就处置冯家,反倒是对您非常不利,来日方长,请殿下您三思。”
  李顼冷静下来,道:“是我大意了,多谢舅母提点。”
  秦氏犹不甘心,问道:“难道您就任由冯氏占据您母亲的位置吗?”
  李顼道:“舅母放心,我总有一日会查清母后之死的真相,若真是与冯氏有关,我必定为母后报仇,绝不会放过冯家!”
  公孙莲唯恐秦氏还说出些什么来,急急地拉着冯氏告辞出来。回到余家,公孙莲道:“大嫂你为着自己的私心怂恿太子报复冯家,这样反而会害了太子啊。”
  秦氏冷笑道:“你没有丝毫损失,所以才能站在这里说风凉话。但我呢,我夫君就是因为冯家的威逼才死的,我现在没了夫君,只是一个寡妇,余家的荣宠风光我享受不到,我的夫君更加看不到了,我当然要为夫君报仇,我要太子牢牢地记住冯家是我们余家的仇人,不死不休!”
  ☆、第 112 章(捉虫)
  112 第 112 章(捉虫)
  腊月里, 王沅让人制作了报春花笺纸,都是些“富贵昌,宜宫堂。爵禄尊,寿万年”这样的喜庆话。书房里烧着炭火,暖和舒适,采青边磨墨,边说:“娘娘,您别忘了奴婢的呀!”
  王沅笑道:“知道, 知道,每年都少不了你的, 只是今年不写什么芳龄永驻、福寿安康,我只祝你早日觅得如意郎君, 可好?”
  一提起嫁人的事来, 采青就害羞, 用袖子遮住脸,含羞带怯地说:“娘娘,您别开奴婢玩笑了!”
  鼠尾过来换茶, 道:“采青姐不要我要!娘娘, 奴婢今年有两个愿望, 一是希望娘娘能再生个小殿下, 二呢,是希望奴婢能找个好人家嫁了。”
  王沅颔首, “不错,第一个愿望暂时先不提, 第二个愿望我必助你达成。”
  鼠尾高兴地说:“多谢娘娘了!”
  采青看着鼠尾逗着王沅开心,只恨自己嘴拙,不会说话。王沅拍拍她的肩膀,道:“你与鼠尾的事情我都记在心里,你们跟了我这些年,我会为你们找个好归宿。”
  采青心里感动,眼眶温热,想到快过年了,好不容易把眼泪忍住。
  突然书房的门被推开,李湛走了进来,王沅忙起身行礼,李湛扶助她的胳膊,“平身,不必多礼。”
  王沅道:“陛下,您怎么总是静悄悄地过来,我都没有准备。”
  “什么准备,难道是你背着朕做一些不想让朕知道的事情。”李湛眼里含着笑意,嘴里却故作严厉。
  “我要梳妆打扮,把自己捯饬好了以最好的面容见您,不然蓬头垢面见人多失礼。”王沅辩解道。
  李湛伸出手从她头上拔下一根簪子,道:“朕觉得你这样装扮也不错啊。”
  好吧,随他喜欢,王沅披散着头发坐下来,重新拿起笔开始写字。两人难得有这么闲暇的时候,李湛坐在她身边,撩了她的一缕头发放在鼻尖嗅了嗅,道:“是梅花的香味。”
  “嗯,我用梅花熏了头发。”
  李湛很喜爱闻这种味道,将头依靠在她的肩头,问道:“你这是写的什么?”
  王沅道:“马上就是春节了,我在花笺上写上新年贺词赠给亲朋好友。”她翻了翻,指着其中几张,“这是给我父亲与兄长的,这个是姐姐的,这个是给柔嘉的。”
  李湛一张张翻看,翻出一张剪成小兔子形状的笺纸,笑道:“给徽君的?”
  “是呀,她的生辰正好是元月初一,我便每年都为她写一张。”王沅从书架上拿出一个檀木的盒子,打开来,把笺纸放放进去,“等她长大一些后再给她看。”
  李湛顿时来了兴致,提笔再笺纸上写了几句祝福的话,盖上他的私印,然后取下身上系着的一面小小的镜子,道:“这是身毒国传过来的宝镜,可辟邪保平安,朕从生下来就带着它,今日就赠给徽君。”
  这面宝镜只有铜钱一寸大小,雕刻花纹,精致异常,王沅本想收起来,无意中瞟到张让惊愕的神情,推辞道:“这是陛下从小带到大的,可见是珍贵异常,不好给徽君。”
  李湛将宝镜放在檀木盒里,道:“朕之父亲赠与朕的,今日转增给徽君并不不妥。徽君的生辰,每年都无法单独给她庆祝,她比起其他兄姐来吃亏了许多,这面宝镜就当是我这个做父亲的补偿给她的。”
  既然他这么说,王沅当然不再推辞,替女儿笑纳了,然后另拿了一张花笺,提笔写上:“长相思,勿相忘”落上自己的大名,落款则写上沅芷澧兰四个字,然后郑重地交给李湛,道:“这是我送给陛下的新年贺礼。”
  李湛欢喜地收下了,看了看,道:“朕会好好收着。原来你的名字‘沅’字出自屈子的沅有芷兮澧有兰。”
  王沅笑道:“这是我母亲为我取的名字,正是出自屈子的九歌。”
  李湛大笑:“嗯,朕想也是如此,王翁取不出这样的名字来。”
  ……
  到了腊月二十九日,在冯皇后的主持下,宫里办了大傩戏驱邪,场面十分隆重。之后就是新年了,新年的一整天李湛都非常忙碌,首先是要去祖庙祭祀,祭祀结束后,在建章宫举办朝会,接受文武百官、各郡国上计使以及外国使者的拜贺。
  最后李湛会赐宴给他们,宴饮结束就已经是下午了,稍稍歇息一会儿,就该去椒房殿参加家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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