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坐进灰狗巴士的椅子,温常年一颗心才放了下来,他重重的吐出一口气,心却跟着空了起来,又要一个人了,温常年看着窗户玻璃上自己的影子,愣愣的发起呆,任往事一涌而上。
    温常年的母亲叫温荷,可是人却一点都不温和,在温常年有限的回忆里,他的母亲在清醒的时候就像隻斗鸡。温常年记忆里的妈妈,便是温荷一次又一次握着他的手敲上温常年血缘父亲家门前的情况,那些温荷极少清醒的日子里,温荷会沐浴从头到脚清洗自己,再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抹上乳液,按摩,一丝不掛的,就在温常年的面前。
    「妈妈,好不好看呀?」
    「妈妈,美不美?」
    「妈妈,有没有比孙阿姨好看?」
    温荷一边洗操按摩时总会一边对着他笑着问,在温常年会说话以后,温常年总会不厌其烦的回答「妈妈最好看」、「妈妈最美」、「妈妈比孙好姨好看」,因为如果不这样回答,温荷下一秒就会不清醒了。
    至于上了那个血缘父亲家后面的情况,温常年其实记忆并不那么清楚,有句话叫做除却巫山不是云,对温常年来说,最恐怖的经歷并不是发生在那些日子里,所以,那些情况他实在没办法有太多印象,清醒的温荷为难别人,不清醒的温荷为难他,所以,小时候的温常年是满喜欢那些被妈妈握着手去找爸爸的时刻,至少那时候温荷承认她是温常年的妈妈,至少那时候温荷骂的是别人不是他,至少那时候温荷不会指着他的鼻子、掐着他的脸、拽着他的小手臂问温常年「他是谁?」,问温常年「他怎么长的那么丑,既不像他父亲也不像温荷。」,问温常年「是那里跑来的怪物?」。
    再说,不论温荷再怎么闹,他们也不曾看过他血缘上父亲一面,而那位孙阿姨又是位仁慈之人,说过最重的话不过是「温荷,你真的病了,你去看医生吧,我们不会追究的。」
    温常年想,如果孙阿姨肯追究还好一点,那样也许温荷最后就不会疯狂至死。
    温荷死后,有个长的跟温荷几乎一模一样的男人出现带走了他,直到那男人出现的那一刻,温常年才知道他有个舅舅,才知道他的舅舅叫温凉。
    温凉,一听就是个薄情的名字,人也确实如其名,总是淡淡的。
    其实温常年并没有觉得跟着温凉不好,只是温凉身边总是太多爱着他的人,不管是爱温凉的身体,还是爱温凉这个人,而这些人无法忍受温凉对他们的冷淡,他们总会把过错归到温常年身上,他们总以为只要没有温常年,温凉对他们就不会那么冷淡了,事实上,温凉对温常年也总是那样不慍不火,时常拿了几千块给温常年就不见纵影,有时一两天,有时几十天,长则几个月,可不论走多久,总是口袋里有多少就掏多少给温常年。
    有次给了温常年两万多,温常年都做好半年不见温凉的准备,结果隔天早上就沙发上看到睡的不醒人事的温凉,害温常年直揉眼睛,以为自己眼花了。
    但有次温凉只拿了两千给温常年,但温常年却近半年不见温凉,那一次的经验让温常年着实感受到以前跟温荷在一起生活不是没有收穫的,要不是从小温荷就时不是疯上个几天到数十天,温常年也不会小小年纪就懂得存钱的重要。
    其实,温凉在不在家对温常年来说并没有太大不同,温凉在家的日子对温常年而言,唯一的不同就是有人会帮他买饭,其它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温常年是个安静的孩子,温常年是个性情薄凉的人,这样的组合注定是碰撞不着,有时温常年甚至更希望温凉不在家,这样他们就不必两人便不发一语各坐餐桌的一边,安静的吃饭;食不语,寝不言,温荷总是这样教育他,多少次他一忘就被筷子狠狠的敲上手背,敲到他都忘不了,一看到温凉那张和温荷一模一样的脸,往日那些筷子落下的一幕幕便会在温常年脑海里翻涌,温常年觉得难受极了,温凉不在的话,他还可以翘着脚一边看卡通一边吃饭。
    温凉有时会问问「功课如何?」、「跟同学还好吗?」…之类的很表面的话,而温常年总是回答「好」,就像他回答温荷一样,他害怕别的答案会带来什么更糟的结果,况且跟温凉一起生活的日子比起跟温荷生活要好太多了,虽然温凉无心也无力去照应他,但,至少温凉不会在半夜从床上把他扯下来问他到底是谁,温凉也不会把他锁在衣厨里一关一两天,再抱着昏迷的他哭,跟着温凉以后温常年从没饿过一餐,每天都睡的安稳,不用被强迫穿奇怪的衣服,温常年觉得这样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