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想起来了吗?”
    冉致安跌坐在地上,他慢慢抬起头,手电筒光照不到的洞穴深处,走出来几个人。
    为首的那个人走到他的面前,冉致安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满脸泪水的狼狈身影。
    “哭是没有用的,你现在看到的每一具白骨,都是那些反抗学生的尸骸。”
    “他们的牺牲不是无用的,只要还有人活着,就一定会有人反抗。”
    明明穿着同样的校服,可冉致安觉的他们比他更坚强,也更勇敢。
    外面是欢乐的庆祝,所有人脸上都没有忧愁,只有梦想和憧憬,而他们坐在尸骸堆里,商量着看不到未来的前路。
    这个时候的冉致安还不知道他所认识的这些比他更勇敢,更坚定的人会在前进的路上,一个接一个倒在他的面前。
    先是领头的那个人悄无声息的消失了,他看他们的眼神变得陌生。
    所有人都知道,他被替换掉了。
    他们每一个人都有着数个代替品,如果做的不够好,达不到某个标准,他们就会被销毁,接下来会换上一个一模一样的人来接替他们的人生。
    他们不是唯一的,他们是可以被随时取代的,就像编写一个程序,如果这个程序实在不行,就就毁掉重来,编写一个更合心的。
    而仅仅只是开始。
    第二个人也消失了,冉致安还记得那是一个喜欢扎着高马尾的女生,警惕性很强,帮他们躲过了数次危险。
    第三个人消失了,他是一个沉默寡言,喜欢画画的孩子,是他们这里最小的,他曾经送给冉致安两幅画。
    一幅是一只被杀死的蝴蝶,蝴蝶画的很精细,翅膀上用金色描了边。
    另一副是大礼堂的场景,身上涂着蓝白颜料的火柴人站在幕布的顶上,黑色的线条表示向下,幕布后面有几个圈圈,上面挂着火柴人,火柴人身上涂着黑白颜料。
    这是大礼堂的屠杀场景。
    黑白色的颜料就像是一场不会有多少人想起来的祭奠。
    “即使我们脆弱的像蝴蝶,我们总能看到光的,只要还有一个人能记起来,反抗就不会停止。”
    这两幅画被冉致安小心地折叠起来,放到了那个巨大的地下洞穴里。
    第四个人消失了,第五个人也消失了……
    冉致安曾经回到过那个充满了血腥的大礼堂,也是他不愿意回想的地方。
    棕色椅子上,他看到了好多刻痕。
    比如第一组第二排第四个座位边上,有人用圆珠笔画了一幅图,一个被打了一把叉的长方体,一个四分五裂的火柴人,火柴人的胸口上还插着一把刀,刀的刀刃是完整的,但是刀柄却是虚化的,用笔很轻很浅。
    这是喜欢沉默的荣钰的画风,他认识的。
    第一组第六排第十二个座位扶手上,有一个被打了一把叉的数字59,代表不合格的。
    第三组第五排第十个座位椅背上刻了一个方形框,一只手几乎占据了整个框子,手背上有一张嘴在微笑,是那日只手遮天的校长……
    他看到了好多反抗者留下来的痕迹。
    这些敢于反抗的人,好多都已经不在了,他们的身份被相同的人取代,死得寂寂无名。
    他还在钢架上找到了一件扔在角落的校服,沾满了血迹,口袋里有一张小纸条,那是方玖的字。
    【死去的永远都不可能活过来,但我希望死能够有意义,而不是毫无原则的牺牲。】冉致安看着这件校服,他的掌心掐出了血。
    他在校服的内侧用血一字一句地写下:
    他终于知道窗外经常一闪而过的黑影是什么,那是被确认为不合格的意识残存下来的怨念。
    他有时候也会想,那些怨念里会不会有方玖,有时候又觉得像方玖那样温柔的人,不会出现在这些怨念里。
    后来啊……消失的人越来越多。
    终于轮到了冉致安。
    那一刻,他无比的平静,只是有点遗憾。
    可令他惊讶的是,他并没有陷入永恒的沉眠。
    他变成了另一个人———毕舟。
    他醒过来的时候,桌上有一张字条:
    【我无法像你们这样勇敢,可我也不希望我变成一个给你们添麻烦的傀儡,你接替我的身份吧,往前走,不要回头。我看不到的未来,就拜托你啦。】这时候在他们这些反抗者的努力下,这个意识世界里的东西他们已经能控制一部分了。
    冉致安消失了,毕舟接替了他的位置。
    后来,毕舟消失了,言旭接替了他的位置。
    再后来……言旭也消失了,冉致安就这样在一个又一个身份里转换着,他有时候也会想,他真的是冉致安吗?他或许不是,他是毕舟,他是言旭,他是刘俊寒……
    这个意识世界有四个区,一区“阿努比斯”,二区“饕餮宴”,三区“不周山”,四区“奥林匹斯”。
    他在这四个区里,他可以是任何人。
    长久的身份转换让他的心变得越来越硬,他可以看着同盟在面前消失无动于衷,他可以转手卖掉朋友的情报以更小的代价换取更高效的反击,他可以表面上成为最优秀的学生,而暗地里一点一点蚕食意识世界的控制权……
    他说过,总有一天要让那些人都后悔。
    这条路他走得太累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