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那晚在寺庙听闻百里芜坠崖后,慕云期跟着侍卫们亲自到崖下找过,下面有一棵断了枝节的大树,说明百里芜很有可能是落在这棵树上。树下没有百里芜的身影,说明百里芜应该还活着。
  以百里芜的身手和眼力,她是不可能自己不小心失足坠崖的。白敛后来也同他提起过一件事:“阿芜坠崖的时候,属下大概离她不远,好像听到她还喊了一句话?”
  “什么话?”
  “属下也听不太清,她好像问候了一句属下的大爷?”
  如此推算,莫不是百里芜坠崖之前,同什么人在一起?
  慕云期一面命人接着寻找百里芜,一边开始调查太后。
  虽说那晚太后那一番话叫他一时头脑发热信了,可待他冷静下来,却是越想越不对。
  那晚对他冲击最大的,莫过于他并非太后亲生这件事情。
  在这之前,他完全不知道百里菁这个名字。回宫之后太后便命人送来了密卷,他在上面看到了百里菁在皇宫待的那一年多时间的记录。
  之前他一直想不通为何皇兄出事后太后会疏远自己,甚至胡思乱想以为对方要害的人是自己。现在他明白了,太后伤心的是自己的亲生孩子出了事,而非亲生的却安然无恙,心中不平衡罢了。
  关于为何要隐瞒皇兄还活着的消息,太后后来解释说是为了保护慕云铭不再受到伤害,这是可以理解的事情,挖个密室将皇兄藏起来也是可以理解,但是为何密道的另一端连着太师府?
  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这个问题他没有直接问太后,他想看看太后会不会主动同他解释,可太后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是为了避免自己不在宫中时,太师府的人会照顾慕云铭,现在想来也确实不妥,所以当下便命人将通往太师府的那条通道堵上了。
  再者说回那群自称“云蒙谷”的人,他们早不报仇晚不报仇,恰好赶在他刚发现皇兄存在这个时候困住了太后。虽说那时百里芜同他们站在一处,可怎看都觉得百里芜当初对那群人满满的抗拒。
  况且以百里芜的身手,她完全可以在他带着侍卫进去之前溜走,没有必要在他面前暴露自己。
  慕云期越是回想,越是后悔自己当时居然怀疑百里芜,她当时那般委屈与无助,那么骄傲自大的人在他面前落了泪,自己居然不肯相信她,他脑子是灌了浆糊了么?
  枉费她那时还真情实意地保护他:“以后有我罩着你,就是来一百个刺客来也不怕。”
  御书房的门被人敲了两下,外面传来白敛的声音:“陛下,去云蒙谷打探的人回来了!”
  慕云期一下子抽回思绪,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那厢常公公见状,赶忙去开了门,让白敛进来。
  慕云期免了白敛的礼,急切地问他:“可打探到什么情况?”
  白敛面容颓唐,胡子拉碴,这几日一直在外奔波查找百里芜的消息,日子过得也着实煎熬。今日好不容易盼回了去云蒙谷的人,可那人带回来的消息却并不如他所愿。
  “陛下,”白敛失落道,“云蒙谷地形复杂,派去打探的人找了许久才在谷中深处找到几间茅草屋,可里面已经空了。看那摆设物件,里面的人好似刚离开没多久……”
  白敛想着,会不会是百里芜确实已经回去了云蒙谷,但是却不想见他们。知晓有人前来打探,便躲走了。
  他不会真的失去百里芜这个朋友了吧。
  慕云期听罢,眸中刚燃起的希望便被浇灭了:“朕让她失望了,她定是不想见朕了……”
  这时候的慕云期和白敛哪里能想到,熟背了秘籍的百里芜,带着自己护犊子的师父,已经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回京的路上了。
  受了不白之屈,可没道理不讨回来的!
  第26章 重逢(捉虫)
  白敛还告诉慕云期一件事,他派去云蒙谷的人,在那里遇到了另一批人,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看起来也像是在找百里芜师徒俩。
  那些人是谁派过去的不好说,但是白敛猜测应该是太后,只是他没有证据,所以只是同慕云期陈述了一下事实,让慕云期自己有个思量。
  慕云期何尝不会联想到这件事是太后指使人干的,先是百里芜莫名坠崖,再是云蒙谷的那些人,分明是要置百里芜于死地的。
  倘若那天太后说的话都是真的,太后与云蒙谷有那么大的仇,她真的是无辜的么?
  整件事情透着一种古怪,可一时又找不到突破口。
  太后那日在寺庙中受了剑伤,且惊吓过度,这些日子一直在寿康宫养身子,慕云期心中虽有许多疑问,却也不好一直过去扰她养伤。
  而太后又以宫人伺候得不妥善为由,将李嬷嬷从永巷中召了回来。
  慕云铭被太后从密室中接了出来,慕云期带着太医去看了几次,太医说伤在头部,虽有苏醒的可能,但却说不好到底什么时候会苏醒,也许明天就醒了,也许这一辈子都睡过去了。
  萧秋雨进宫过几次,去寿康宫看看太后,然后会依着太后的意思,再过来看看慕云期,顺便做些吃的喝的送过来。
  她每次做的分量都很大,慕云期本就没什么胃口,她做这么多自己也吃不了,于是每次都让白敛帮着解决了。
  次数多了,慕云期才后知后觉地想明白:敢情萧秋雨一开始就是为了通过他的手转送给白敛的。
  这一天,萧秋雨又过来了,身边的丫鬟拎着一个大大的食盒。慕云期抬头看了一眼,然后随手指了一下白敛的方向:“朕没胃口,你直接给白敛吧。”
  哪知这次萧秋雨却将食盒中的食物端了出来:“醉仙楼是京城中最好的酒楼,前几日新来了一个厨子,上了一道新甜品,叫红豆酒酿小圆子,可好吃了,表哥你尝尝……”
  说着给慕云期盛了一小碗出来。
  慕云期不好推却,便尝了一口:红豆入口即化,小圆子糯滑弹韧,带着淡淡的酒香,味道确实不错。
  美食的味道在舌尖打了个旋儿,心头的苦涩又涌了上来。慕云期瞅着眼前这碗甜点,想着若是百里芜还在这里,她定然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陛下,今日为了买这道甜品,我排队等了许久。”萧秋雨忽然压低了声音,借着弯腰收拾食盒的机会,小声说道,“我今天在醉仙楼好像看到百里侍卫了……”
  慕云期已经,险些将手里的勺子掉了下来:“你看清楚了吗?是她么?”
  “看着很像,面容也像,身形也像,她买了两份甜点……”
  慕云期欣喜地搁下碗勺:“多谢表妹,朕一会儿亲自送你回太师府。”
  萧秋雨看到慕云期脸上终于有了笑容,也放下心来:“劳烦表哥了。”
  很快,慕云期叫来白敛,换了便装,以送萧秋雨回府为由,乘着马车出了皇宫。
  李嬷嬷打听来这个消息,赶忙去给太后报喜:“太后,陛下和萧姑娘的事情,想来是能成了。萧姑娘听太后您的吩咐,这段时间常常往陛下的行宫里跑,您瞧,陛下这不就被萧姑娘打动了么,今日亲自送萧姑娘回府呢。”
  太后听了,心中十分高兴:“那百里芜果然是个碍事的,没了她,皇帝才看到秋雨的好。”
  李嬷嬷心中始终憋着一股对百里芜的恶气:“那丫头一身的江湖草莽之气,陛下先前对她也只是一时的好奇罢了。现在陛下信了太后您的话,定然厌恶极了那丫头。”
  太后沉吟道:“皇帝现在信不信哀家的话还不好说,不过到底是哀家一手带大的,他有多少本事哀家是知道的。这件事就算他再如何怀疑,也查不出什么来的。日子久了,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李嬷嬷又说起另一件事来,担忧道:“太后,去云蒙谷的人回了消息,说找不到那丫头和她的师父。太后,您说那丫头以后会不会回来找您的麻烦?毕竟她武功确实很厉害……”
  太后冷笑了一下:“武功高又能怎么样?这几日哀家会同皇帝说说,用保护铭儿的名义,在寿康宫多安排些侍卫,趁机把洛河他们调进宫里来,以后也方便行事……”
  关于那天晚上白云寺发生的事情,萧秋雨也大概听说了。她一开始是站在太后这边的,以为百里芜进宫是不怀好意的。可这些日子她看到慕云期和白敛为了找百里芜而茶饭不思,她虽与百里芜交往甚少,但心里逐渐地也泛起嘀咕:那个眼眸清澈的女孩子,真的如太后说的那般不堪么?
  今日在醉仙楼里看到与百里芜十分相似的身影,她犹豫了好久,还是决定告诉慕云期。她觉得慕云期和白敛关心的人,应该不是坏人吧。
  马车很快到了醉仙楼,他们找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叫了几个招牌菜,心不在焉地吃着,时刻关注着门口进出的人。
  实则百里芜和师父确实已经来到京城了,师徒二人讨论了一路的关于“秘籍”的事情,可百里芜觉得纸上得来终觉浅,不知道真正实践起来是个什么模样。
  恰好今日有条街道里,有两个妇人吵架,就在离醉仙楼不远的地方。百里尧让她去酒楼里买点吃的东西,他们一边吃一边看,提取精髓,总结经验。
  这两位妇人都是从远郊进城逛街的,村妇打扮,面容黝黑。她们行为夸张,拍手跺脚,指天戳地的,言语也十分粗鲁。一个头发一甩,纵横四海。一个裤子一提,所向披靡。
  百里芜看着不解:“师父,他们骂人便骂人,为何要加那么多动作?”
  百里尧一边嚼着甜品里的酒酿小圆子,一边同百里芜讲解道:“她们丹田无力,不能只歇斯底里地子比谁的声音大。她们用拍巴掌的方式给自己打气,并试图打乱对方的节奏,且步步紧逼,让对方感到紧张和恐慌,看谁先撑不住气绝。这叫就骂架……”
  百里芜看得嘴角只抽抽:“可是我觉得她们动作不雅……”
  百里尧:“为师不是让你学动作的,也不是让你学她们骂人的话。这种污言秽语太过低俗腌臜,你不必学,但是你要由表及里,看到她们是如何连讽带刺、明褒暗贬、指桑骂槐、无中生有的,这种丧心病狂的精神是你要学习的……”
  百里芜很是犯愁:“师父,看起来好难啊。”
  师父睨了她一眼:“孺子不可教!”
  师徒两个人抱着甜品蹲在那里一直等到她们吵完,才扶着发麻的腿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师父,我还想吃红豆酒酿小圆子。”
  “两份甜品半两银子,”百里尧敲了她脑袋一下,“云蒙谷有矿也禁不起你这么吃啊。”
  “可我肚子饿……”
  “给你两个铜板前面直拐买包子去!”
  醉仙楼里,萧秋雨陪着慕云期和白敛用了饭菜之后,见两人坐在这里大有不见到百里芜就不走的态势,便先起身告辞了。
  慕云期让白敛送送萧秋雨,恰好马车为了不挡路,停在了不远处的小巷子里。白敛目送萧秋雨的马车离开,正欲转身回醉仙楼,忽然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灰不溜秋像个土豆,蹲在那里,左手揉腿,右手拿着包子往嘴里塞:瘦小,干巴,又能吃……
  “阿芜!”白敛激动地喊了一声。
  百里芜身子一震,依着声音向他看来,而后慢慢站了起来。
  找了她快一个月了,今天终于找到她了,白敛一时情绪难以自抑,他想回酒楼去喊慕云期,可又怕百里芜趁机跑走。原地来回踱了两圈,最终还是决定先去找百里芜。
  而这个时候,百里芜已经扔了手中的包子,向他飞奔而来。
  白敛看到她也如此急切地想来到自己身边,不由张开了双臂,想将她揽入怀中。
  她离自己越来越近了,五步,三步,一步,终于……
  “阿芜,啊!”
  他被百里芜揪着胳膊,一记过肩摔,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酒楼里慕云期听到白敛的惨叫声,忙走出来看,就见到白敛被百里芜按在地上打。
  竟真的是百里芜!
  慕云期几个大步走过去,将百里芜扯进自己的怀里,用力地抱住:“你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
  百里芜还未来得及推开他,百里尧便冲了过来,将两人分开,把百里芜护在身后,对慕云期不满地嚷道:“你干啥玩意儿大庭广众之下强抱我乖徒……”
  慕云期一个激灵:□□?老人家你用词要不要这么生猛?
  待他看清来人,才尊敬道:“百里师父,您也来京城了!”
  百里尧哼了一声:“你还有脸说,老夫把徒儿好好地交到你手上,你倒好,你派人把她推山崖底下。”
  慕云期心中迷惑:“百里师父这是何意?我怎么会派人害阿芜呢?”
  白敛刚站起来,就被百里芜揪着衣领质问道:“那天晚上,你为什么要推我下去?”
  白敛亦是一头雾水:“我干什么了?”
  “不是你把我推下山崖的吗?”
  慕云期扭头看向白敛:“到底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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