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他一回因护墨儿受了轻伤时,我接受了这个男人,亦辞了镖局,西湖边上,以竹做舍,我与他共住了进去。名份,他没有提,我也并不计较,名门门正娶的侯门夫人又如何?需要抓住的,是眼前的快乐。
    虽中间我亦常带墨儿和他游湖历川,但在西湖畔,已度过四年余的时光。墨儿。六岁了。
    远芳?他推开了门、我听见你在喊,做恶梦了?
    墨儿呢?
    适才还见她在院内玩耍,我去叫她过来。
    我亦起身随他,但院内,哪才我墨儿的影?
    梦里那怎样也找不着墨儿的恶寒又来,我奔出院门,墨儿,墨儿!
    沿路,按着墨儿的形貌找去,那个孩子,长得那样漂亮,谁不记得?
    但在杭州大街上,我听人说了我最不想听到的。
    啊,你是说一个穿着小小白袍的小俊娃娃是不是?刚才cha了一根糙在这边立着,不一时就叫人买走了!那样好看的像是雪捏的人儿,不管是男娃女娃,都会有人抢着去买
    买走了?谁敢卖我的墨儿,谁敢买她?
    可记得,是哪家买了那个孩子么?乾若翰在问。
    这定然是大户人家的管事罢?穿绸裹缎的,咱也不认得那个小娃娃可真俊,大户人家买了去,肯定是做娈童的
    我挥了掌去.打飞这个嚼舌之人,虽然是他向我说了墨儿行踪,但如此想我墨儿,该死!
    远芳、你莫急,我这便托朋友去找,这杭州城内的每一处,我们必然找遍
    但一天一夜,乾若翰与他的朋友翻遍了大街小巷,我驭着轻功踏遍杭州所有的朱门高第,但墨儿,不见就是不见。
    凌晨破晓时,乾若翰qiáng制着已近疯狂的我,回到了jīng舍,远芳,你这样不行,墨儿定然是要找,但你若先溃下呃,墨儿?
    娘,乾叔叔。
    个小小雪人儿,扑进了我怀,娘,您怎不在家?墨墨还怕人追来,想再躲出去喔。
    墨儿,墨儿,我的墨儿!我紧楼住这小小身子,摸着她雪融成的小脸,你去了哪里?
    嘻,娘,墨墨被卖了喔,卖了呢
    体内,一种叫做杀意的qíng绪涌起,谁卖了你?还记得么?
    嘻嘻、娘,你不要生气,生了气就不漂亮了呢。红红的小嘴落在脸上,小东西笑弯了眸,我听人叫他张老四哦,他牵了我,在我头上cha了糙,不一时就好多人来看,我也觉得好玩,就任由他们看哪,然后看到有人递钱给张老四,我才知他是在卖我。我对他说,卖小爷可以,钱分我一半,不然谁买了去.小爷拿火点了他全家那张老四傻傻盯我看了半天,然后,手里的钱分了一把给我,掉头就跑,好好笑喔,嘻
    张老四是么?
    是他?乾若翰眉目一狠,是那个专耍下作手段的人伢子?方才竟然发誓说没有见过墨儿,看来,他是活腻了!
    要你的朋友去把他给我扣住,先不要动他一根汗毛。我缓缓道,又抱住墨儿,你是如何回来的?
    嘻,好玩哦。我被领进那个高高的门楼里面,进了一间房子,里面已全是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娃,一个个哭得满脸鼻涕,好脏哦,墨墨看得恶心,就拿小刀割开了门栓,走了出来。门外有个人不让墨墨走,我便用小刀向他肚肚一捅,他就倒地上了,嘻墨墨走啊走,看见一个dòngdòng,就钻出来啦,嘿嘿但是后面有人追,我七拐八拐,看见前面高墙上也有一个dòngdòng,钻了进去,在里面睡了大平夜,听到没人,便钻出来找娘了喔,嘻,娘,是不是很有趣,很好玩?还有钱赚哦,你看你看,多少两?墨墨卖了多少?
    我的墨儿,我的墨儿。到此时,我终不再后悔带她出来与我共历风霜艰难,我可以想象,生长那高墙里的茹儿、恕儿若逢此样事,结果绝不会是如此,只是
    墨儿,你哪里来的小刀?
    哦喔,乾叔叔,墨墨说漏嘴了。但墨墨不是故意出卖乾叔叔喔,娘,你简单罚他就好啦
    臭墨墨,扣了我的云中裳,这事怎不向你娘说?
    嘻,书上说,为善不yù人知,乾叔叔,你很不圣人哦
    小墨儿,小墨儿,若没有你,娘的生命会失去多少色彩?
    墨儿八岁时,已把生事惹非的本事学得极好,且习惯将麻烦惹回家来,jiāo由乾若翰为她支挡应付。
    这惹回来的麻烦里,包括了云入岳,我的第三个男人,也是我的第二任丈夫。
    云入岳,闲云山庄的大少爷。
    谁能想,一个二十三岁的青年,竟被八岁的墨儿耍得团团转?
    那一日,背剑昂首而行的闲云大少正步走街上,墨儿上前:这位大侠,你背上有脏东西哦。他起始尚能不信。墨儿那个狡猾小东西盯他背后窃笑不已,惹了街上的人好奇探看,那傻瓜便当真信了,当街脱衣查看,结果,自然是没有。
    墨儿却趁此机会,抱了他的剑就跑,在其一路呼叱中,将之引到竹舍,与乾若翰打作一团。
    我把有闲云庄标记的剑掷还给他,阁下是闲云庄的人?上墨儿的当,只能说明你尚需历练,既然没有深仇大恨,这架就不必打下去了罢?
    那个傻瓜,在转首看见我的第一眼,竟是呆站半晌,一双眼移也不移。
    我虽不至于羞涩,但被一个男子如此看着,总是不甚自在,才想叱他两语,已听小东西跳着道:我娘漂亮罢?告诉你喔,这个人不是我爹哦,你若看上我娘,就来讨好小爷,小爷助你哦。
    乾若翰黑脸大吼:小狐狸,你住嘴!
    墨墨有说错么?你一不是我爹,二没有娶我娘,我娘当然可以不要你,乾叔叔!
    小狐狸
    好,我讨好你!那个傻瓜竟蹲在墨儿身前,你要我如何讨好?
    小爷还没有想好,想好再告诉你,你要在小爷招呼你时,随时出现哦。
    好,没有问题!
    我啼笑皆非,一个恁大的人,怎就会被一个小小人儿给唬住?
    我并不以为,他所言由衷。我知自己容貌不差,但二十九岁,尚有一个墨儿、一个男人在旁,以这人的人才家世,惊艳或无不可,怎会随墨儿起舞?
    番外我是魔?(五)
    我自很早时就已知道,乾若翰不会娶我为妻。
    他的妻,将是西域的左贤王妃,一国的王妃呀,怎可能是个蘸夫再嫁、已为人母的妇人?
    对某些男人来说,爱qíng是一回事,婚姻又是另一回事。爱qíng发乎于qíng,满乎于心即可,婚姻则要接受世人审视,需堂而皇之地面对诸人,包括家人、族人,许多人。
    对乾若翰来说,为我跋山涉水、舍身护卫是一回事,为我违抗祖制、顶对世俗又是另一回事,何况,纵算外人的眼光他不去计,尚有一个王族中人自幼在心底形成的观念。战胜自己,才是最难的罢?
    所以,他宁可常驻中原,中间花一月时间回族聆训,接受上王指责,亦从来未提出带我返回西域。因他清楚,那里,他的上王、族人、民众容不下我。而远在此地,远离王室,他可以把自己当成是一个普通人,享受普通人的快乐就好。
    没有错,当初他追我随我,便是一个男人对一个漂亮女子的普通追逐而已,能够为我做恁多事,能够那样久与我生活且没有厌倦,是连他自己也始料未及的罢?
    我明白这其间曲折,也并不介意,因他真若带我回到西域,形同再进另一个侯门,这对才从一个华丽牢笼脱身不久的人来说,亦绝不可能。
    但,我不介意有没有名份,却并不表示我不介意自己是他人的外室。
    接受他时,我早已查清他没有妻室。可当有一日,外逃八年的他,被上王的旨意、王族的长辈勒令不得不娶妻时,便是我和他断绝之时了罢。
    远芳,我这一回回去,时间可能要久一些,回来我们便带墨儿去万云山看云。早膳桌上,他如是叮咛。
    我也以为,这是一次与每一次相同的离别,但因为久一些,我难得贤惠的为他打点行装,却无意自他皮裘的暗袋内,发现一封催婚诏书。发现兹始,亦未当回事,这八年,他不是第一回收到,我尚笑举起那物,问:这一回,你又打算以什么理由搪过?
    但他回身见那物时的面色粹变,却使我听到自己心弦咯崩的抽紧之声。
    远芳,我年已逾三旬,这在王室,早过大婚之龄
    我笑,所以,想不出理由了?我并不恼,至少,这个男人未想过用言语骗我,只是以为可以蒙混过去而已。我庆幸我发觉得算早,若到真沦他外室那时才觉,我必然会恨他,亦会设法讨还那污rǔ。
    远芳,你是我最爱的女人,永远都是
    快动身罢,既然要去,就行动快些。我系紧了包裹给他。这是第一次为他收拾行囊,没想亦是最后一次,早若料到,我该多为他做些事的。
    远芳,你会等我回来的,对么?
    我摇头,不会,不对。
    他面色一白:远芳!
    这问竹舍,当年是你出资修建,你责人卖了它罢。我打开另一间衣橱,为自己和墨儿打点行囊。
    远芳!他自后抱住我,以几乎箍痛我的力道,不要离开我!
    若翰,你要清楚,是你离开我呢。我亦难过。
    八年,比我与谌始训那段夫妻qíng缘的时间还要长,他为我做的,为我付出的,我心有感,目有见,失去这个男人,焉能没有遗憾?但能怪谁呢?他有他的王族之责与身不由己,我亦有我的坚持与执守,能够拥有八年,已是他拼却全力挣来的果,可以了。
    远芳,我除了无法给你王妃之衔,其他都可给你
    若翰,你已为我做得够多,不必再做了,我和墨儿从来就不是你的责任,你无需牵念。
    不是责任,不是责任,是家人。我已将你和墨儿当成我的家人,我爱你,亦喜欢墨儿,远芳,你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