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星垂下眼,这天帝不仅对别人不客气,对自己的凡身也这么不客气。
    他只是在心里想,但冥王就敢当面说,只见他微微点头,目光带笑:“没渡过劫的人就是硬气。”
    天帝对他的阴阳怪气不为所动,只垂眼看着场下的凰焱和天问,就好像在看两个不懂事的孩子。
    凰焱怒极反笑:“好一个无情道至尊!”
    “只可惜你也只有如此高高在上时才如此无情,当你不过是个没什么天赋的凡人的时候,却也懂得怎么柔情蜜意依恋他人,怎么低伏做小在长官面前周旋……”
    “可见你一步步走到如今,靠的也不是什么心性,不过是天赋而已。”
    “若是你这一身出众天赋给了其他人,他人也能到这个位置,或许还不会跟你一样,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天帝的表情似乎终于有了松动,他低垂下头,一步步走入场中:“你在盘算些什么?”
    “惹怒我于你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大抵没什么好处。”她傲然抬起头,“只是我与无情道至尊不同,不懂得算计什么利弊,做事只凭一腔真心。”
    “或许在天帝眼里,这是世间最愚蠢的做法。”
    天帝略一思索:“你这般激怒我,是想死在我手里?”
    “若是如此,我倒也可以成全你。”
    “等等!”他还没有动作,天问猛地抬起头,他深吸一口气,“你若要我的命,我不会反抗,但我也有话要问你。”
    “我记忆还未复苏之时,凤焱以为我把你抛到了九霄云外,若他就此认定我是个忘恩负义之人,要杀了我那也罢了。”
    “可他为了要从我嘴里要复活的方子,以数万凡人性命要挟,你可知道?”
    凰焱站在原地,黑色的邪火缠绕着她的发丝静静燃烧,她不为所动,也没有回答。
    天问的目光细细描摹着她的模样,深吸一口气:“你觉得他这么做,当真没错吗?还是说……”
    “你们本就是心意相通的孪生兄妹,你知道他做了什么,甚至是……你让他做的?”
    凰焱轻轻笑了一声:“真有意思。”
    “这种时候了,你且把洗不清的先认下,然后又摆出一副天道唯公的架势来……怎么,事到如今了,你还想听谁夸你一句心系天下吗?”
    “既然如此,当初那通天坦途在你眼前的时候,你又怎么会抛下身后数万将士的性命,只顾自己一人的超脱!”
    “我却不念这些善恶虚名。”她指尖燃起黑火,目光沉沉,“是我让他做的。”
    “我早就不想活了,什么天道因果,善恶有报,我都不在乎,我要和你一起死,我要你身败名裂,追悔莫及!”
    天问深深闭上眼睛。
    烛幽君看着她,若有所思:“她到现在都还没动手。”
    “或许是心中还舍不得……”张爱梨小声开口,“但、但无论如何,也不能牵扯其他人啊。”
    她又想起自己当初把自己当成梨姬,然后把无辜的学生拉进画中界的事情,十分自闭地低下了头。
    冥王撑着下巴:“或许还有其他原因。”
    场中的对峙已经到了尾声,两人之间一触即发,边上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天帝,怎么看都觉得凰焱这一时冲动把他拉下场,不是个好主意。
    “你要动手吗?”天问紧紧盯着凰焱。
    “你呢?”凰焱轻声开口,确认了我的罪责,你打算动手了吗?”
    天问往前迈出了一步:“天帝什么都不记得。”
    “他不知道我们是如何相遇的,也不知道我辗转人间,失去一身神力,不得不低头的时候,眼前出现一条通天坦途是何等让人心动。”
    “他自然也不会承认,自己是个禁不住挫折……蠢货。”
    天帝的眉头终于蹙了起来,这大概是司南星见到他以来,看到他最大的表情变化。
    “但我知道这都是真的。”天问一步步走近凰焱,“我知道我是个不配成圣,心性不坚的软弱之人,也知道当初我遇见你的时候,一腔心动是真,共同挨过的苦难是真。”
    “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你第一次救我,我对你说……”
    凰焱神色微动。
    “多谢姑娘急公好义,不顾自身安危救我于危难,但对方是个狡诈的妖怪,你一个弱女子……”
    “你这臭书生怎么这般不知好歹!谁弱了!你才弱呢!弱虫!”
    她飞快从回忆里回过神来,扫他一眼:“记得又如何?”
    “那你就该明白,我不是一卦算尽的天帝,我也不曾利用你。”天问走到她眼前,微微抬手,凰焱没有闪躲,“我当真爱过你……”
    他身后寒光一闪,诛天剑出鞘,落进他的手中,他反手将剑送入凰焱体内,天下至锋的剑尖没入她的身体,他垂下眼,把后半句说完,“但你也当真罪无可恕。”
    “啊!”张爱梨捂着唇惊呼出声,但凤焱似乎早有预料。
    他站在原地,似乎并不在乎自己的妹妹被长剑贯穿,只冷冷笑了一声:“我早就说过,你不该再给他机会。”
    眼前薄雾渐浓,他依然站在原地,只是天问眼前的凰焱消失不见,而他手中还抱着一颗蛋。
    “你说他与天帝不同,但如今看来,他也没有什么两样,他们到底都把你舍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