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地被旭阳剑派逐出去的燕洛却成了“燕教主”,还成了白华的主人?
    他还未来得及细想,便听见燕洛抬了抬头,应道:“嗯,华儿。”
    这下黑袍的兜帽滑落半截,此人面庞终于露出来半边。不再是那日高台上蜡黄平庸的五官,而是鹰眼剑眉,棱角分明,好一副戾气逼人的神相。
    “主人……”白华仰起脸来,绽出个泪眼婆娑的笑容,美过春梨沾雨。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来捧着燕洛的手,近乎虔诚地低头吻上了一片指甲,呢喃着,“主人,主人,我真的很想您……”
    “四年了,您……您还好么?华儿不在身边,教里衣食用度可还习惯,可还有不长眼的东西刁难于您?啊,主人,你好像瘦了……”
    白华又哭又笑地絮叨低语,用秀气的双手温柔地抚过黑袍人的手,语气中的依恋仰慕一览无余。
    可燕洛却明显不领情,很是淡漠地把白华挥开,道:“我好的很,快说正事……计划怎么回事?说,你是不是暴露了!?”
    白华被主子如此冷漠以待,却全不在意,仍是软软地笑着,仰起眼来,带着几分哀楚小声道:“对不起,主人,我……”
    “对不起?”燕洛却冷哼一声,忽然瞋目咆哮起来:“我不要对不起!我只要成功!我要九重殿和旭阳剑派,我要楚言!你难道不知道吗!?”
    他焦躁地踱步,又立刻转回来,咬牙对白华道:“我说过,只要这事成功了,我便接你回教里。你难道不想同我回家么,嗯?”
    燕洛深吸了口气,将一只手搭在白华肩上,另一只手伸上去拍了拍他的脸颊,盯着这白衣少年的脸一字一句地道,“——你想,你明明无时无刻不在想我!你想回去的,是不是?那你为何不做好!?”
    白华耷拉着眼睫毛,小声道:“都是华儿不够好……主人不要生气啦。”
    他顿了顿,又柔声道:“如今计划出了差错,楚言怕是已经有所觉察。长青城变数太多,主人孤身在此实在不安全,华儿想……”
    他话没说完,燕洛就沉下了脸:“你想怎么?”
    白华咬了咬唇瓣,道:“华儿想请主人先回去,回南疆去。”
    燕洛腾地变了色,他一把揪过白华的衣领,怒极反笑:“你……要我就这么回南疆?你是不是嫌我身上的屈辱还不够,所以叫我再在楚言面前灰溜溜夹着尾巴逃跑一次?”
    白华颤声道:“不是……”
    “——你记不记得当初我怎么对你说的!?我说,九重殿楚言乃我刻骨的仇人,我失了武功、失了前途、失了地位和尊严、沦落异乡无家可归……落得这般一无所有的境地,全是拜他所赐!!”
    燕洛眼角渐渐血红,脸上肌肉抽动,“这个人,须我亲自将他的头踩在脚下,叫他跪地认输,再寸寸折磨死他,方能消我心头之恨——”
    “不是的,主人!”白华一把抱住他的手臂,急切地摇头,“主人不会一无所有,主人有白华,武功、前途、地位、尊严……还有家,我都给了你的!”
    “主人想要报仇,华儿就帮你报仇。”
    月色下,那柔软如花瓣的白衣少年抬起眼睛,正色吐出浸渍了毒的利字,“你想要什么,华儿有的都给你;华儿没有的,也都抢来给你。”
    “……”燕洛脸庞微僵,神色复杂地变幻几度,终是不自在地哼了一声,拂袖推开白华。
    后者踉跄一步,又执着地贴上去:“主人,只是一时隐忍而已……”
    “就算白华真的暴露了又怎样?楚言身上的醉生梦死之毒已经种下,给旭阳剑派的污水已经泼上,偶然查出主人真实身份的——水镜楼那两个长老,也被主人亲手斩杀,楚言他们纵使怀疑,也无有直接证据!”
    “更何况,盟主府之主黄天佑和他手下的齐迁,早就站在了我们巫咸一边。他们在明,我们在暗,主人耐心再忍个一年半载,岂会找不到机会报仇呢?”
    燕洛不耐地皱了皱眉,一摆手道:“你说的容易,如今楚言等人已生怀疑,岂会轻易放过这茬?”
    白华立刻说道:“只要白华死在长青就可以了!”
    他说的那么快,语调那么镇定,神情那么自然……好像根本不是在谈论自己的性命,而是在说“家中没有茶叶了么,那我喝白水就可以了”。
    以至于燕洛愣了两息,才反应过来这句话里的含义。
    白华微笑了笑,眼神居然很干净,倒映着刚从云间冒出来的一点月色:“白华一死,线索便断,主人再离开中原,偌大个南疆处处深山毒虫,楚言他们能往哪里追查去?”
    燕洛沉默了。
    半晌,他才声音低沉地道:“……嗯,你说的,也有些道理。我问你,我今日若退回南疆,还要等多久才能报仇?”
    “至少两年,至多五年,主人大业定成。”白华肯定地回答,接着,他郑重地向黑袍人跪下,“接应的人,白华已经备好,就在这郊外往东五里之地,请主人快走。”
    “……”燕洛盯了他一会儿,“你当真不随我走了?你……当真要死在这里?”
    白华展颜便笑,脸颊满足地微红:“主人舍不得华儿吗?”
    燕洛阴沉地将眉毛一拧,白华便乖巧地收了笑容,伏下头道:“是。”
    夜色中,他纤细漂亮的身影,此时显得有些哀伤,有些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