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言内心一阵惊涛骇浪,下一刻,居然反常地涌起几丝窃喜:
    慢着,倘若刚刚自己的情绪失控是因为什么劳什子毒素,阿刃也一早就知道的话……
    莫非阿刃并不伤心,也并不怪他?
    是了,定是如此。而且刚刚阿刃还很心疼他呢,还主动抱着他,那么近,都快亲上去那么近……
    嘶……这、这岂不就是所谓柳暗花明!峰回路转!起死回生——
    墨刃疑惑地歪头:“主上?”
    ……是他的错觉么,他怎么感觉主上听了自己中毒后,居然有一瞬间很……很快乐的样子???
    楚言回神,猛地咳嗽掩饰:“咳咳咳……没事,孤没事,你说你的。”
    墨刃又补充道:“不仅是方才,是……是一直。”
    他扫了一眼门窗的方向,确认周围无人,这才从怀中取出一件印了红色禁章的信封来,递到楚言手上。
    “这是秋槿从殿里来的密信,属下晚间意识到端倪,情急之下擅自先启了封,主上责罚便是。”
    密信!楚言心里又是一惊,这样重要的事情,他居然全忘记了,明明在与白华周旋前还记挂着的……
    “请主上看看这个。”墨刃将密信放在床边的桌案上,又将案上原本就放着的卷宗也推过来。“还有这个。今晚属下前来水镜楼寻电四护法,本不是为了自罚,是想托四护法查些东西……万幸水镜楼名副其实,还请主上过目。”
    昏黄的光下,侍卫清俊的眉眼轮廓被映亮,略显苍白的脸色与深邃黑亮的眼瞳,都披着有些朦胧的光晕暴露在楚言的眼前。
    不知怎么,楚言意识到墨刃看着自己的目光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自重生归来之后,他所见的墨刃总是很克制地压着情绪,平日里低头和沉默居多,除了少数几次的真情流露外,从未有如此刻这般……放肆而眷恋的目光。
    今晚,墨刃与影电究竟查到了什么东西?
    伸手抖了抖那褶皱的信纸,楚言眯着眼去读纸上的字。
    然而读着读着,他脸上散漫的表情一点点消失了。
    又几个呼吸后,楚言面色凝重似铁地展开那卷水镜楼的卷宗。
    一遍读罢,他又猛地翻回最前,从头到尾地重新逐字细看。
    他面上的阴云越来越重,似一场风暴正在酝酿。纸上的字迹,逐一快速地流动在那双凤眸中,卷起骇人的旋涡。
    墨刃坐在床头陪着,他垂着眼睫,心里暗数着纸张翻动的声音。
    他听见楚言的呼吸开始不稳,翻纸的动静也从平稳快速变得有了发颤的杂音,心中不由得揪着疼。
    “……主上您,”墨刃闭了闭眼,双手骨节捏得发青,终于忍着心疼开口,“您中了很久的毒,不仅是方才,不仅是重生后。是……”
    “是一直,前世……整整十年。”
    “毒素的源头,正是白华身上的香。此人怕是从最开始就筹谋多年,只为了害主上而来。”
    “方才属下催功震穴,只能替主上逼出少许毒血。至于余下的毒素,四护法已传信回九重殿,加紧与药堂林堂主联络……还请主上尽快归殿,再做根治。”
    “……主上勿忧,如今白华接近您不过三年,毒素尚浅,定是能轻易拔除的。”
    翻纸声终于停下,墨刃低低的声音也停下了。
    楚言怔怔地望着信纸与卷宗,目光却失了焦,不知在望向哪里。
    许久许久,殿主自嘲地一笑。
    他把手中九重殿的密信纸往烛火上点了,仔细地看着变得焦黑化为灰烬的纸,噼啪火光在眼底跳动,而后熄灭。
    楚言低声道:“有意思……竟是这样。”
    下一刻,他砰然一掌击碎案角,木屑四飞!殿主额角青筋绽起,声音冰冷刺骨:“竟是荒谬至此……!!”
    一切的源头都明了了。
    谁能想到,所有的开端竟全都无关情爱,只不过是那一缕幽香。
    传说,南疆生有一种异草。这些植物常常成群地生长在人迹罕至的山阴之处,妖艳地伸展着藤叶,散发出醉人的沁香。
    它本身并无致命的剧毒,可却有着一种比剧毒更可怕的功效——瘾。
    少则十日,多则半月,瘾就会在嗅久了这香气的人心上滋生。人会逐渐地变得焦虑、不安、暴躁,只有靠近香源才能得到缓解,而每一次闻香便等同于又一次的服毒,下一回的“瘾”只增不减。
    南疆的蛊毒魔教巫咸教,教内有一秘方。以此草的汁液为主料,再辅以三味毒物、四种蛊虫,调配出一种特质迷香。
    巫咸教弟子习得百毒不侵之术,再以此香熏身,便是后天练就的“人蛊”。
    被“人蛊”引诱者,不知不觉地会对其身上的幽香产生依赖,等到这依赖逐渐加深,便一刻也离不得这香的味道,更会对香源者产生彻底丧失自我的痴恋之情。
    同时,这迷香虽无至死的剧毒,可它长期的毒素积累却能摧垮一个人的心智。只需约五年的时间,这种小草就能把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变成一具神志不清,记忆混乱,行事暴戾喜怒无常的行尸走肉!
    楚言作为江湖上传为奇才的九重殿主,自然是内功深厚,意志坚毅,可再如何也抵不过长时间积累的毒素。
    前世的白华确实有恒心,一点点地等过了十年之久,迷香的效用越来越强,楚言的“爱意”只会越来越深。最终,等人在这沁香中完全废了,再下个毒,叛个乱,就再也不是什么难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