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言看向靠在墙角的墨刃,从他这里只能看到被冷汗打湿的黑发和伴着喘息而起伏不定的肩头。
    他这时又有些后悔,方才确实情绪失控,居然那样地拿自己的命来逼他,以阿刃的性子……这下,怕是真给吓坏了。
    忍不住轻皱了眉,楚言走近一步,忍痛低下身子,安抚性地拍了拍墨刃的肩:“……阿刃,没事了,方才是孤失态了。”
    “……”墨刃似乎还没缓过神来,抬起头看楚言的目光都是溃散的,饶是这样,也艰难地伸出不停发抖的手,要去揭楚言的衣襟。
    “等等。”楚言却神色一变,“你的手……!”
    他捉住墨刃的手拉到眼前,果不其然,那双苍白而骨节分明的手已经在刚才那一番挣扎折腾中留下大块大块青紫色的淤伤,触目惊心。
    楚言的眉毛不禁狠抽了抽,竟这样严重……自己又伤着他了。
    “孤……”楚言一时不知该如何说,只是有些局促地咳了一声,“你……”
    他本想问,你疼不疼,话未出口就觉得这话蠢极了——都这样了,能不疼吗?
    殿主还在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说话,墨刃已经推开了楚言的手,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去扒开他被血染了的外袍,清瘦的指尖都是颤着的。
    待那伤口显露出来,他像是被惊到了一般吸了口气,怔怔地看着,脸上出现了明显心痛的表情,忽然上身无力地一晃,就要往后面倒。
    “阿刃!”楚言一惊,急忙一把扶住,知道这是脱力所致。他小心地把墨刃拉上自己没受伤的右肩,才发现侍卫全身几乎已被冷汗湿透了。
    楚言的心里一下子就软成一团,轻轻顺着墨刃的脊,一边替他催动内息轮转,一边小声道,“好了,好了,莫怕……是孤不好,是孤不好。”
    墨刃整个人瘫在楚言怀里,四肢像是废了似的提不起丝毫力气,疲软的声音显得格外沉闷:“……请主上上药。”
    “寸余不到的外伤,血已止了,有什么要紧。”楚言有些不自在,移开眼神道,“晚些时候孤自会处理,你……你今晚也不要回房了,在这睡吧。”
    “……主上。”墨刃缓了一缓,勉强从楚言身上撑坐起来,仍是垂着头,却轻轻把楚言贴在他背后的手推开:“请主上上药。”
    “孤说了,等你睡后……”
    “——请主上上药。”
    ……楚言忽然觉得阿刃一定是生气了。虽然这人依旧是那样恭敬顺从的语气,但是楚言就是觉得他生气了。
    他甚至觉得,如果墨刃现在还有力气,一定很想甩他一巴掌。
    “……好好,孤去上药,”楚殿主屈从了。他无奈地按着胸口站起来,知道如果自己不从,墨刃这性子完全能用这一句话跟他耗一个晚上,“孤听阿刃的。”
    楚言磨蹭到屋内挂随身行囊的架上。上药,药,药……
    药收在哪儿来着??
    “……”被伺候惯了的九重殿主在一堆行李里头越摸索越茫然。他又只有右手能动,胡乱扒拉半天,越来越烦躁。
    更别提角落里墨刃的目光还直勾勾地落在他背上,那叫一个如芒在背……
    墨刃轻咳一声清了清嘶哑的嗓子,低低道:“主上,您往左手侧看。”
    楚言无地自容地往左摸,没摸到。
    墨刃:“再往前探。”
    楚言又把手一伸,摸到了几个冰凉滑腻的小瓷瓶,还有裹伤的绷带。
    墨刃提醒道:“白瓷绿塞是金疮药。请主上上药。”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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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内的灯烛又安宁温柔了。
    楚言将衣衫依次解开,褪至腰间,露出结实健美的胸膛。他正将冰凉的药膏往伤口上涂着,偶然回头一瞥,见墨刃仍是失神地望着自己。
    这人素来冷静坚硬如剑,倒真是太少见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
    楚言轻叹一声,软下嗓子道:“你看看你,说着要做什么刀剑,如今又怎么学起人的七情六欲,心疼成这样了,嗯?”
    墨刃眼睑狠颤了颤,蓦地低下头,不说话了。
    他此刻缓过来些,艰难地扶着墙站起来,往楚言这边走了两步……跪下了。
    他深深俯首,以额触地,“……墨刃大罪。”
    黑发惊心动魄地延在地上,像冬日瘦峭长枝。
    “你有何罪?”
    “属下不知好歹,逼迫主……”
    砰!
    话音未落,楚言先一巴掌拍在桌案上。
    动作牵扯了伤口,痛楚叫他脸色白了三分,眉宇间的暗火却更甚。
    墨刃惊道:“属下失言,求主上自惜!”
    楚言沉眉侧眼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怎么,孤那一剑白受了?”
    墨刃怔怔望着烛火下楚言俊美却失了血色的脸颊,呼吸松了又紧。他几乎是咬着牙,艰涩地哽着道,“您,您怎能……这般地不自惜……”
    “自惜?……阿刃,孤可比你自惜多了。”楚言将绷带一圈圈缠上伤处,一低头,用牙咬了一端,扯过来系紧了。
    然后楚言披好衣袍,往墨刃身前坐过来,“手。”
    墨刃一惊,楚言已经捧起他那双手,仔细地沾着药揉开瘀血。
    “主上,请允属下自行……”墨刃哪能叫楚言带着伤去做这伺候人的事,急忙去抢那药膏,手伸到一半就猛地一顿,然后瑟然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