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里,花君迟进门的时候,伶人还在吹拉弹唱,小落满身是汗,刚从花焉知怀里爬出来,花焉知醉酒昏睡着。伶人们小声谈论着:“你们有没有听说啊?就在今晚,有好几个侍女看见鬼了,半个身子,穿着红裙,‘嗖’的一声就不见了。”
    “我也看见了,我还以为是幻觉。”底下的伶人自顾自地弹琴奏乐,提到了夜深时朦朦胧胧的红衣身影,都说是看见鬼了。
    “都下去吧。”花君迟冷声吩咐他们退下去,不忘训斥一句:“花家给了你们容身之处,少在花家传论这些鬼神之说。”
    “是。”伶人见花君迟过来,便齐刷刷地收拾东西,很快退了下去。
    花君迟转身避开小落,让小落先去穿上衣服,他走过去看看弟弟。衣裳杂乱地缠绕在身上,像是裹着一块玉石一般。花君迟心疼地抱住弟弟,“何必这么作践自己呢?”
    小落在屏风后面穿着衣服,不希望处处照顾自己的花君迟太伤心,宽慰了一句:“事情会好起来的。”
    “会好起来的。”花君迟太累了,把花落折磨死的那天晚上,花君迟也是这么告诉弟弟的,可是转眼过了这么多年,谁都没好过啊。他拂了拂弟弟额上被汗水打湿的头发,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
    时隔多日,高寒之地,渰域中,云生寒放弃自己,深入虚无幻镜,希望能通过虚无幻镜来辨别时间善恶,至于这副躯壳,当然是留给息绝了,成全他和通过试探的龙泽川。
    渰域里,息绝和龙泽川喜结连理,云生寒通过镜子深表祝福。息绝想尽快嫁给龙泽川,尽管仪式简单,尽管没有花未拂和萧世言,他已经很满足了,毕竟襄阳那么大个乱子,那对儿小情人还在发愁呢。
    “生寒,江夫人的孩子小名儿定了‘明’字,但是江夫人也想让我提前给明儿取字,你说取什么好呢?”婚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息绝,整天在闺房里捧着个虚无幻镜,连龙泽川都拿他没办法。
    江明,江明。片刻之后,镜子里浮现出江船火独明的场景来,江帆过尽,长大后不若取字为“尽帆”。
    “尽帆?”息绝立刻明白了云生寒的想法,连连点着头,“真不愧是你啊,有意境。江明,江尽帆。”
    “江尽帆?确实妙极啊。”龙泽川凑过来,更是赞不绝口。
    在一个寂静无人的夜晚,朗月高悬,乱葬岗空无一人,小木屋已经荒废许久,破败不堪,但是云生寒同息绝亲手种下的花儿们依然生机勃勃,在晚风吹拂下,美好得与周围的荒芜格格不入。
    花君迟这些天没有睡过一次安稳觉,某天半夜再一次惊醒了过来,他口中连连呓语,“你已经死了,不要再回来了,不要再祸害花家,我求你了,不要。”极度惶恐花落的报复,害怕花落死不瞑目,魂灵会去找花焉知复仇,花君迟惴惴不安。
    他悄悄来到花焉知的房间,透过门缝看到花焉知安然熟睡着,可他就是没有勇气去敲响弟弟的房门,向弟弟索求怀抱,反而拂袖转身离开了。
    ☆、付之一炬随风散
    乱葬岗,在那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乌云层层,裹住了圆圆明月。这一番场景像极了当初把花落拖进山洞的那个晚上,这一次,花君迟踏着清冷的秋风只身来此,冷风吹拂着,他忍不住裹紧了衣服,精神高度集中,时刻警惕着四周的情况,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吓得他冷眼看去。远远看到了一个小屋子,一步,两步,花君迟向屋子走来,看样子这里已经荒废许久了,和当年相比,这里确实变化巨大。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赫然看见了那片刺眼的红色,尤其是在昏暗之中,愈发夺目。他松了裹紧衣服的手,任凭冷风的吹拂,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花朵,开始发狂,“不,不,都是幻觉,不是真的,不是!”
    在这个空旷无人的地方,花君迟嘶吼着,那片红色触目惊心,一直在发抖的手伸了过去,摸到了花朵,这也印证了花君迟所见并非幻觉。花落生前最爱种花的,为什么在花落死后这里多出来这么多的花儿?
    “贱人,贱人!”花君迟发疯一般拔断了花茎,揉碎花瓣,他把自己对花落的恨意,全部发泄在这个小花圃中,“花落,你就只会撩拨人心,死了都还不放过花家,有什么本事都冲着我来!如果你敢伤害焉知,我让你死都不能安宁!”他咬牙切齿,呼啸而过的晚风像是花落的阴魂,久久不散。他从袖中取出了一个火折子,已是秋日,木屋旁,堆着不少干草,花君迟把干草丢进了花圃,点上火,霎时间,整个花圃都被火势覆盖了。温和公子的嘴角上扬,双目中隐藏着杀意。“妄想跟我作对,你已经死了。”他咬牙说道,瞥了一眼手里的火折子,随手丢入了小木屋,重重火光之下,花君迟转身离开了。
    时光静好,不曾惜,细水流年,不曾会。花未拂大概就是这样过日子的,小亭下,闲看萧世言打理花圃,“休息一下吧,不累吗?”花未拂转过身子来,略微笑着。
    “还笑,这些可都是你最喜欢的花儿啊。”萧世言嘟嘴往地上一坐,“这才刚入秋,就有好多枯死了,唉。”
    花未拂淡然,“花开一季,唯情不死。”
    “是嘛。”萧世言咬了咬舌尖,眯眼笑着,“君颜若辰,亘古不变,卿意如华,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