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年多的休养,程勉虽然依然不记事,然而无论是身体还是心智都恢复了许多,就是精神时有不济,也依然保留着刚被瞿元嘉找回来时深居简出的习惯。瞿元嘉进门时,只见程勉用卷轴遮着脸,盖着自己的一件披风,蜷在熏笼旁又睡着了。对此情景已经习以为常的瞿元嘉不免无声一笑,把手里的糕点搁在一旁,转而抱起程勉,只想将他挪到窗下的长塌上去。
    感觉到动静后,程勉也不抗拒,顺手用一只胳膊揽住瞿元嘉的脖子,迷迷糊糊地问:“你回来了?事情办好了么?”
    “办好了。天气这么好,怎么又睡过去了?”
    程勉睁开眼,从瞿元嘉的肩头看了一眼窗外:“看书看困了,只睡了一会儿。”
    “不冷么?”
    “不冷。”
    说话间,瞿元嘉已然顺利将人挪到了榻上。这时程勉也彻底醒了,一睁眼,落入眼帘的,正好是瞿元嘉的前襟。
    他忙坐起来,抓住瞿元嘉的袍子:“……谁踢你了!”
    瞿元嘉一拍额头,笑着摇头:“我倒忘了。安王发怒,我没劝住,不要紧的。”
    “他发脾气,为什么踢你?”程勉不由分说解开瞿元嘉的衣衫,又在看见他胸口的一片青痕后提高了语调,“元嘉,他凭什么踢你?”
    瞿元嘉一怔,先掩上前襟,再把眼中流露出怒意的程勉牵回榻上,与他一同坐好,才说:“他也不是想踢我,就是盛怒之下,意外罢了。”
    “可是……”
    瞿元嘉还是笑:“不怎么痛。你看我都忘了。”
    “他为什么发火?他还有什么不如意的事情不成?”程勉还是满脸的不高兴。
    这次瞿元嘉迟疑了片刻。然而在程勉的注视之下,他很快放弃了抵抗,先伸手揽定了程勉的肩膀,然后斟酌着轻声说:“萧恒与萧恂要好……”
    “不是一直如此么?那和你有什么关系?”
    瞿元嘉稍微用了点力气,声音也更低了一分:“不是兄弟之间的要好,而是如你我一般。”
    程勉的反应比瞿元嘉预想得要平静得多。他轻轻一点头:“原来如此。”
    瞿元嘉倒成了两人更惊讶的那个:“你也知道?”
    程勉神态自若地说:“不知道。但你既然这么说了,就一定是。以前我就觉得萧恂看萧恒的目光不大一般。宝音同你够亲近的了,她可不这么看你。”
    瞿元嘉失笑道:“你怎么从来不提?”
    程勉一抿嘴:“你不是也没说?你才是什么都就知道,却什么都不说。”
    瞿元嘉沉默片刻:“我也是无意中知道的。”
    “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程勉不以为然地说,“管他们呢。不过,他们要好,和你挨安王踢又有什么关系。”
    “安王已经知道了此事。萧恂被当着萧恒的面打得半死,宝音不知情,要我去劝,也是我自己一时不慎,被牵连了。”
    “萧恒也在?他怎么不阻拦,眼看着萧恂被打?”程勉终于流露出惊讶乃至不平之色。
    瞿元嘉苦笑:“他被安王的近侍驾着,挣扎得双臂都脱臼了,如何阻拦。何况,本来就是打给他看的。”
    “两个人做下的事情,只打一个?”反问完后,程勉想想,又说,“打完之后呢?若是两个人真心要好,打是打不散的。”
    “打肯定没用,但既然安王已然知情,两人无论之前抱着什么心思,恐怕都难如愿。”
    程勉眨眼:“跑就是了。”
    “跑去哪里?”
    “真要想跑,总有地方去。”
    瞿元嘉略一沉思,摇头:“跑不是长久之计。”
    “那就是他们中谁有私心,尽想着十全十美。”
    瞿元嘉一怔,看着程勉说:“想十全十美,错了么?”
    程勉也看着他:“想是可以。可是哪里来这样的好事?他们如果又要违背所谓兄弟伦常相好,又要瞒着人,还要享受荣华富贵,岂不是桩桩好处都要占尽?那将来娶不娶妻?生不生子?……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母亲她一门心思给你再张罗一门亲事。”瞿元嘉轻声说,“今日还对我提起了。”
    程勉依然不惊讶:“上次我去安王府时她就问过我了。”
    瞿元嘉再难掩饰惊讶:“你怎么也不告诉我?”
    “我推辞了。有什么好说的?”程勉拨开瞿元嘉的手,站起来拿过点心匣子,挑了一块塞进嘴里,吃完后继续说,“我告诉安王妃了,陆槿当初嫁给我的牌位,我理应为她服丧,我没有再娶的意思。安王妃自然是不大高兴的,不过她也奈何不得我。”
    最后一句话甚至有几分得意的意味。瞿元嘉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扯出这么多前因后果,一时之间愣了愣,没接上话。程勉这时看着他,忽然说:“安王妃怎么好好提起这桩事,她是不是要过问你的亲事了?”
    瞿元嘉失笑:“想到哪里去了,没有的事。我是不可能娶妻的。”
    程勉放下盒子,正色说:“你要是想娶,或是喜欢别人,只管去。不过我是决计不会和旁人分你的。”
    见状,瞿元嘉忍不住亲上他的眉心,忍笑说:“嗯,一根指头都不分。”
    程勉任他亲完,严肃的神色还是不改:“萧恒和萧恂的事情你也不要管了。他们真是好大的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