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未晚只听了第一声,就再也听不下去,他豁然睁眼,却发现,百户村之内的瘴气消失了,巨石上的女鬼也不见了踪影。
    程未晚身上绷着的劲一瞬间松掉,然而就在他浑身放松的那一瞬间,凌肆夭忽然拍了拍他的背,给他擦掉额角渗出来的冷汗,道:“晚晚,应该都结束了,刚才大抵是我们的幻觉。”
    程未晚很想反驳凌肆夭的“幻觉论”,可他看见浑圆的落日眼见着就要没入地平线之下,百户村之内晚霞漫天,丝毫不像是会出现瘴气的模样。
    而那块巨大的石碑上,光秃秃的,除了两个大字,什么都没有。
    只不过那石碑年代有些久远了,上面长满了绿色的、湿滑的苔藓。
    有些恶心。
    处处都透露着宁谧的气氛。
    可见状,程未晚内心反倒更加不平静起来。
    不是幻境。
    之前的不是,这个也不是。
    这些都是真实所见。
    他敢以性命担保。
    凌肆夭拍了拍程未晚僵硬的身体:“我们先到村子里去看一看。”
    程未晚没说什么,只跟着凌肆夭走了进去。
    刚一进去,两人就都察觉到了这百户村的不对劲之处。
    太安静了。
    明明是日暮时分,正该是家家户户都升起炊烟的时刻,老人小孩吵吵闹闹地聚成一团,在村口的大柳树下说说笑笑,集市小贩的吆喝声,一切都该是热热闹闹的才对。
    但百户村里,什么都没有。
    就连油灯,都没亮起几盏。
    程未晚走在村中的主路上,感觉到的是异样的荒凉。
    忽然见,他听得路旁有石子相击碰撞的声音,他警觉地扭头去看,却发现路旁一户人家的窗子之下有一个黑黢黢的脑袋,见他回头,立刻缩到了窗框下面。
    应该是个没怎么见过外来人的顽皮的孩子。
    凌肆夭看穿程未晚所想,道:“百户村这个样子已经持续很多年了,从最早那个老神婆死的时候开始,也就百来年之前吧,不过这个村子都这般模样了,还没灭村,也是不容易……”
    程未晚轻轻抚摸着路旁将死之树干枯的树干,轻声道:“但他们不该是这样的,偌大的一个百户村,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凌肆夭有些担心,故而整个身体都转了过去,他正对着程未晚:“晚晚,这些事不是你该想的,百户村为什么会人丁凋落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你该在这里等着章成灿过来,然后观察他周围发生的事情,找出异常的情景,然后揪出那串数据流……程未晚,你在听我说吗?”
    程未晚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完全无视了凌肆夭的话,静悄悄地向前迈了一步,轻声道:“凌肆夭,你看那边。”
    凌肆夭无奈地回头去看……
    太阳完全落了下去,只见一位老妇和老翁互相搀扶着,跪坐在荒凉的野地之上,徒手拨开碎石乱土,抽泣哽咽着,呜呜的哀嚎声像是漏了风的破木箱。
    程未晚最见不得这种事,他慢慢走上前去,尽量将声音放低放轻:“二老在这里做些什么?”
    凌肆夭站在不远处,远远地看着程未晚,良久,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自从乌重跟在孟先觉身边以来,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孟先觉疲惫到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
    乌重略有担忧。
    最近赶路的这些天,在深夜时分,在所有人都卸去满身防备与伪装的时刻,他总能听到孟先觉隐忍痛苦的闷哼声。
    他曾趁着孟先觉不注意的时候打量过孟先觉,没有外伤,内伤也基本治愈,就连在生死阵中与昆仑树对决时体内积压的那些无法消化的灵力都已经完全转化为自己所用。
    不该啊……不该有这种隐忍痛苦的状态……
    乌重沉默地将一杯凉茶送到孟先觉手边,低声喊道:“主上。”
    孟先觉紧拧的眉头有一刹那的舒展,但随即又回到原状:“乌重,距离百户村还有多远?”
    乌重认真回道:“按照目前灵船的速度,还有一日便可到达。”
    孟先觉按压着眉心,似乎在苦恼:“那对老妇和老翁可有找到?”
    “我已经在他们身上下了追踪术,落地时便可找到。”
    孟先觉稍有些满意,但心头的那道枷锁始终在。
    他道:“那对老妇和老翁非常重要,一定要让他们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孟先觉依稀记得,在上一世,这对老夫妻是百户村中唯一觉醒了反抗意识的人。他们为惨死的女儿抱不平,企图给还有大好前程却被夺走性命的女儿讨一个公道。
    可百户村这个村子从根那里就烂掉了。
    不但没有人帮助这对老人,反而变本加厉,逼迫两位尚在失去爱女的悲痛之中的老人,接受事实。
    这对老人是攻入百户村的唯一突破口。
    绝对不能放过。
    孟先觉轻轻阖上眼,问道:“章成灿呢?”
    乌重道:“还在我们的监视之内,他似乎没有什么好的想法,迟迟不愿出发,预计至少还需两日才能到达百户村。”
    孟先觉轻轻勾起嘴角,倒是没说什么。
    “你退下吧。”
    乌重欲言又止。眼睛不由自主地就盯住孟先觉手背上的一个复杂的紫色咒印。
    那个咒印是最近两天才出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