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六日。
    午餐后,郗良回卧房午睡,安格斯守在她的床边,闲来无事拿起床头柜上的纸笔,在纸上勾勒出熟睡女孩的轮廓。
    此时,佐法兰杰斯家里风平浪静,即使都在休假,每个人依然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因此家里氛围静谧祥和。
    直到郗良睡醒,前后不过一个小时,安格斯把自己画的画给她看,她喜欢极了,他便拥着她亲了亲,然后她换下睡裙,安格斯搂着她下楼,准备去散步。
    两人经过大厅,仿佛误入幻境,高阔的大厅在短短一个小时内拔地而起生出了许多人,男人站着,女人坐着,热切的问候声在两人出现时戛然而止,每一个人都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盯着亲昵的两人。
    “良……”祁莲惊愕地看着安格斯搂住郗良的修长有力的手,一时忘了呼吸。
    安格斯反应过来,远远对上艾维斯五世深不可测的蓝眸,他就知道自己又要被这些“正人君子”鄙夷唾弃了。
    郗良露出笑容,径直跑向阴原晖和祁莲,挤在两人中间笑眯了眼睛,“妈妈,我好想你们。”
    阴原晖也真真切切看见安格斯搂着郗良,不由颤声道:“良儿,你……”ⓓойɡйǎйsℍù.⒞оⓂ(dongnanshu.com)
    艾维斯五世蹙起眉头,看了看安格斯,又看了看一直一声不吭的约翰,直接问康里,“他们两个为什么会在这里?”
    康里白了他一眼,“你问他们。”
    艾维斯五世还没问,拜尔德已经难以置信挑明了说道:“康里,你的女儿是和安格斯在交往吗?”
    话一出,刚刚到来不久尚未知情的几人都震惊不已,玛拉更是倒抽一口冷气,掩口盯着安格斯看。
    “良儿,怎么回事?”阴原晖惶恐地问。
    郗良如实道:“我和安格斯在一起了。”
    阴原晖和祁莲脸色发白,不约而同道:“这、这怎么可以?”
    “不可以吗?”
    郗良摸不着头脑,一开始,父亲反对她和安格斯在一起,现在两个母亲也反对,她实在想不明白,她不要佐铭谦了,不乱伦了,他们不全都应该喜笑颜开吗?可是她在他们脸上看见的,只有惊,没有喜。
    “良儿,”江韫之神色淡然站起身,“你先跟我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接着她又叫上郗耀夜和阴成安,走到门口,她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来,“玉儿,过来。”
    江玉之正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忽然被姐姐点名,她只觉得扫兴极了,但黎蔓秋懂得江韫之的用意,拉着她离开大厅,让她没有机会看热闹,也没有机会嘲讽某个人。
    叁个女孩被江韫之带走,众人的情绪顿时无所顾忌地炸开来——
    “康里,良儿为什么会和安格斯在一起?”阴原晖激动地站起身,“安格斯也是她的哥哥!”
    “你可以亲自问问这个哥哥对良做了什么。”康里没好气回道。
    所有人的目光转向安格斯,他理直气壮,言简意赅说:“我爱良。”
    “什么?”阴原晖惊呼一声,“你比她大那么多!我、我认识你的时候她还没出世呢。”
    安格斯一噎,指了一下沉默寡言的艾维斯五世,不以为然道:“他不也比你大很多?”
    “这是两回事!”阴原晖气鼓鼓嚷道,“总之我不要良儿和你在一起!分手!”
    “不可能!”安格斯冷声道,远没料到阴原晖的反应会这么大,而且看起来比康里还难对付。
    “夫人,”梵妮小声说,“良怀孕了。”
    阴原晖和祁莲顿时如雷劈一般僵住了,玛拉双手交迭捂住嘴巴,只露出惊诧的绿眸。
    “你说什么?”
    艾维斯五世看向梵妮,梵妮抿抿唇,认认真真上报道:“良怀孕了。”
    艾维斯五世总算明白康里为什么这么平静,恐怕已经震怒过一回了,然而无力回天,只能认命。
    “为什么会这样……”阴原晖无力跌坐回沙发上,泪水溢出眼眶,难以抑制地掩面大哭,“呜呜良儿……”
    艾维斯五世下意识想走近她,安抚她,但一想到罪魁祸首是自己的儿子,他顿时犹豫了,实在没有什么脸面宽慰她。
    安格斯见状皱起眉头,直白问:“为什么你不愿意让良和我在一起?”
    阴原晖哭着,听到安格斯的质问,她的气不打一处来,胡乱抹了泪水攥紧拳头斥道:“这还要说吗?凭什么我的孩子都要嫁给你们法兰杰斯?”
    一下子,便轮到康里、约翰、布莱恩、安格斯、佐铭谦和梵妮一齐发愣,拜尔德和玛拉不自然地别开眼,像在竭力令自己变成透明的,只有霍尔,面不改色心不跳,坦然自若。
    安格斯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轻松笑了起来,“约翰,听见了吗?看来变态不只我一个。”
    约翰唇角抽搐一下,无言以对。
    拜尔德开口说道:“这件事还没成定局,我说过了,还有叁年,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也许用不了叁年,霍尔会移情别恋,娜斯塔西娅也会有别的心上人,或许会像她的姐姐一样成为不婚主义者,总之一切皆有可能。”
    听着,霍尔漫不经心睨了一眼还在垂死挣扎的父亲。
    ……
    上个月中旬,在佐法兰杰斯家用完晚餐后,拜尔德想方设法把霍尔留在美国,故意不让他去欧洲和阴成安见面。
    直到月初,霍尔主动向还不知情的玛拉坦白,拜尔德在一旁补充道:“玛拉,记住,他喜欢的是艾维斯的小女儿,是艾维斯的小女儿,不是康里的女儿。”
    玛拉倒抽一口冷气,态度与拜尔德差不多,“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应该喜欢的是康里的女儿。”
    无奈之下,霍尔只好打电话叫人支开对艾维斯五世极度不满的拜尔德,之后,没了拜尔德在旁边煽风点火,他才心平静气与玛拉谈谈。
    “母亲,你也喜欢娜斯塔西娅,不是吗?”
    “当然,我喜欢她,我把她当成小女儿看待。我认真想了一下,这件事的问题可不在你父亲说的‘艾维斯的女儿’上面,而是她还小,你知道吗?”
    霍尔当然清楚问题在这里,他轻声说:“我会等她长大。”
    玛拉愣了一下,“她喜欢你吗?”
    “我不知道,也许吧。”霍尔回答不确定,但英俊的眉眼难得溢出几丝春风得意,足以证明他心里有数。
    “她和你表白过?”玛拉讶异道。
    霍尔似笑非笑摇摇头,“有一回见面,她没有叫我的名字,也没有叫我哥哥,而是叫我‘法兰杰斯先生’,我本以为只是太久没见,她对我生疏了。”
    结果后来的每一次见面,她都没有再叫回“哥哥”,而是一声声或温和或嗫嚅的“先生”、“法兰杰斯先生”,本是一个生疏又客气的称呼,却莫名被她叫出一种别的意味,不知不觉,霍尔便沦陷了,见面时,他的目光总会不由自主跟随她。
    玛拉心中好奇,又因许久未见好友阴原晖与祁莲,她当即决定与霍尔一起到英国。抵达伦敦后,玛拉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约罗莎琳德见面。
    罗莎琳德是玛拉安排在郗耀夜、郗良和阴成安身边的,当然主要还是想让她与郗良多多相处,然而随着叁个女孩分离,不知为何,罗莎琳德没有跟着郗良,反而跟着阴成安。
    “我的好孩子,你能和我说说现在是怎么回事吗?你把目标人物跟丢了知道吗?”
    罗莎琳德一本正经道:“夫人,我仍然在执行你交代我的任务,只不过目标人物临时发生了变化。”
    玛拉于是忍不住问:“你觉得娜斯塔西娅喜欢霍尔吗?”
    罗莎琳德低声道:“娜斯塔西娅的背包里有一张先生的单人照片,随她来来去去,不曾与她分离。”
    玛拉不太敢相信,“她怎么会有霍尔的照片?”
    “我猜应该是在某一次聚会时拍的,但独独先生一人的照片,应该只有我们这边有,她为什么会有,我也不清楚。”
    玛拉想了一下,“如果是在她家里举办的聚会,拍照的是她父亲的手下,整理照片的是她的母亲,她要偷偷藏一张并不难。”
    确定娜斯塔西娅也喜欢霍尔后,玛拉再与阴原晖见面时,心情有些微妙,一切只因原本大家心照不宣准备安排和祝福的是霍尔和郗良在一起……
    心虚了一会儿后,玛拉决定开门见山,先告知阴原晖,以免拖延下去,变成当年她欺瞒江韫之那样无法收场,最后友情破裂。
    十年前,江韫之与她重归于好,又介绍她认识江玉之、阴原晖、祁莲,尽管距离遥远,她们之间的友情依然日渐深厚,她一直心怀感恩,珍惜着她们每一个人,实在不愿再重蹈覆辙。
    “其实我这次来,是因为有一件事我觉得必须告诉你。”
    阴原晖见她神情变得严肃,不由正襟危坐,“是什么事?”
    玛拉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道:“霍尔可能想带娜斯塔西娅去看歌剧或者舞剧。”
    阴原晖愣了一下,“霍尔?娜斯塔西娅?”
    玛拉抓住她的手连声道歉,“我真的很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霍尔他居然——”
    阴原晖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我就说,为什么良儿生日的时候,霍尔是和娜斯塔西娅跳舞,虽然是良儿自己选了铭谦……天啊,霍尔真的喜欢娜斯塔西娅吗?那良儿怎么办?”
    “我真的很对不起……”
    阴原晖淡淡一笑,“你没对不起我,只是康里那边……”
    康里的感受谁会在意呢?玛拉小心翼翼问:“你不觉得霍尔喜欢娜斯塔西娅,很不好吗?娜斯塔西娅还是个孩子……”
    阴原晖叹息一声,“是很不好。但是,良儿生日的时候,是娜斯塔西娅自己选了霍尔当舞伴。你说,这孩子是不是也喜欢霍尔?”
    闻言,玛拉暗暗舒一口气,也庆幸在郗良的生日派对上,是女孩们自己选舞伴。让女孩们自己选,就能知道她们喜欢什么。
    “我不确定,”玛拉故作轻松,“不过如果是我,我肯定会选择自己喜欢的。”
    “我也是。”阴原晖微笑道,“如果霍尔和娜斯塔西娅情投意合,我们没理由阻拦。我想我得先和孩子来一场母子谈心。”
    “当然,我也需要和霍尔谈谈。”
    回家以后,玛拉才反应过来,和二十七岁的儿子还有什么好谈的?他知道是非对错,成熟稳重,运筹帷幄,没有什么迷茫心事,早已不是需要依赖父母的孩子。
    难得需要母亲帮忙的,也就是这件事了。
    于是,玛拉认真看着霍尔说:“娜斯塔西娅还小,你应该知道如果你伤害了她,你的母亲我会一下子失去四个朋友,并且再无挽回的可能,对吗?”
    霍尔同样认真回答她,“我知道,母亲。我是深思熟虑以后才告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