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杀人了!”
    佐铭谦闻讯折回江韫之的卧房时,阿秀已倒在床边,眼睛大睁,死不瞑目。
    连日失眠,佐铭谦冷寂的俊颜上疲倦渐显,这一刻再见死亡,罪魁祸首是那个阴晴不定的女孩,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地闭上眼,阿秀的脸庞下一片鲜红,他知道当年那桩凶杀的受害人也是。
    他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转身走出无端逼仄的屋子,吩咐一旁的保镖去购置棺材,天黑之前将阿秀埋葬山上。
    地上依稀有血迹,一点一滴,循着血迹,佐铭谦来到郗良的房门外。落了灰的门扉被推开,一股灰尘味扑鼻而来,空荡荡的屋里寂寥无声,不见一个人影,古朴的床上,突兀地缩着一团黑影。
    佐铭谦走到床边,床上没有被褥,许久没打扫过,一床都是灰尘,某人的黑色外套和裙摆都沾了尘埃,变得土黄。
    “起来。”
    郗良动也不动,“不要!”一开口,被灰尘呛了一下,咳起来还不忘继续往床里挪,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也一点儿不嫌脏。
    “我不要再离开这里了!”
    之前说不回来的人是她,现在说不想离开的人也是她。对着任性的郗良,佐铭谦一直都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良儿。”
    郗良闻声扭过头来,已经一脸泪水,“铭谦哥哥,不要走了好不好?我们在这里好不好?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佐铭谦神色平静,讳莫如深地看着她,没有回答哪怕一个字。
    “回美国了你就要娶那个女人,你让我怎么办?我一个人……那里不是我的家,现在,连江娘也没有了,我没有家,我什么都没有了……”
    郗良伏在满是灰尘的床板上,哭得撕心裂肺,好一会儿,她哭着发现佐铭谦依旧无动于衷地站着,她无措地抽噎,爬到床边揪住他的衬衣。
    “铭谦哥哥,我们留在这里,我们不要走了,你娶我好不好?”
    受安格斯荼毒,哀求时,郗良可怜兮兮的眼神不受控制地瞥向最爱的哥哥的裤裆,心里发毛。
    安格斯说过,结婚就是新郎名正言顺强奸新娘,一辈子在一起,一辈子强奸。郗良害怕,可是怕归怕,一辈子和佐铭谦在一起的诱惑比天还大,她无法抗拒。
    “那个女人能做的,我、我也能……”郗良委婉地说。
    佐铭谦被她一番话砸得头晕脑胀,深沉的目光落在她爬过的地方,在她身上掉出来的不明东西上。
    安全套,对应着她意味深长的话,佐铭谦忘了呼吸。
    “铭谦哥哥……”
    郗良仰头望着他,捏着他的衣摆的小手蠢蠢欲动,想要覆上他的那个部位,却迟迟没有勇气,豁不出去。
    稍稍片刻后,佐铭谦拿开她的手,“你的东西掉了。”
    郗良回头,脚边两个安全套,她连忙捡起来,与此同时,佐铭谦拉她下床,没有一丝波澜的语气听来近乎冷漠,“去换身衣服,今晚就走。”
    郗良闻言顺势摔在地上,泪珠说掉就掉,“走去哪里?我不要离开这里!”手里还攥着两个安全套,她举起来给佐铭谦看,“铭谦哥哥,那个女人能做的我也能做,你不要离开我……”
    佐铭谦哑然失声,郗良极尽暗示,不,已经是明示了,她连那种东西都随身带着,还拿在手里举高了手给他看。
    “铭谦哥哥,我们就在这里好不好?”
    在郗良渴望的目光里,佐铭谦的手掌轻轻覆上她的脸颊,粗糙的手心触摸到了她稚嫩的肌肤,他内心一颤,转而又轻拍她的脑袋,垂下了手。
    可对于郗良来说,他终于抚摸她的脸了,这和安格斯的抚摸是不一样的,也带给她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她怔住了,眼睁睁地望着佐铭谦。
    不知不觉,他和安格斯一样高大,颀长挺拔的身骨看起来永远高高在上,是跌坐在地上的她所难以望其项背的,她竭力仰起头颅,妄想窥见他的神情,他的冷漠疏离却又将她压得更低下。
    然而当他抚摸她的脸,时光飞快倒流,像回到那个夜晚发生以前,他们尚年幼,佐铭谦还有些认生,却会别扭地对她好。
    时光飞逝,那个夜晚发生了。
    “铭谦哥哥……”
    “不要胡闹了,去换身衣服。”
    佐铭谦不再迟疑,迈开长腿走出姑娘尘封的小屋,走出去,呼吸间流动着秋风的凉意,他才松了一口气,神色微缓片刻,又变得冷凝起来。
    父母刚逝世不久,就在刚才,他竟然像禽兽一样对自己视为妹妹的姑娘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走回大厅的一路上,佐铭谦费了很大的劲才把郗良梨花带雨的样子在脑海里压下去,然后他找文森特,找他们几个护送郗良回来的人。
    “她身上的安全套是哪里来的?”
    其他几人一脸震惊,只有文森特眼皮跳了跳,据实道:“是她自己的。”
    “她自己的?”
    在看见佐铭谦眉眼间的冷厉之色时,文森特立刻说道:“是她自己的,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有,为什么要随身携带。先生,我们谁也没有碰她。”
    一言惊醒梦中人,其他人也回味过来佐铭谦的询问的另一层意思,都赶紧撇清关系。
    傍晚,众人草草埋葬了阿秀,该启程时,郗良还躺在自己的床上,一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对着她,佐铭谦心力交瘁,也怕离她太近,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卷土重来,还有曾经见过的她的身体,听过的她的娇吟……
    最终,佐铭谦吩咐文森特,“去抱她走。”
    文森特一愣,连忙后退几步,“先生,我、我手扭伤了还没好。”
    佐铭谦不疑有他,目光瞥向其他人,竟然个个都不约而同连连后退,目光躲闪,唯恐避之不及。
    “你们在干什么?”
    文森特被左右两人一把推出来,头皮发麻不得不替所有人开口道:“我们都怕她。”
    女孩是安格斯的,身上有刀有枪,性子阴晴不定,杀人不眨眼,出手不留情,这些都是文森特说给在场的人听的,原本他们还没当回事,当女孩确确实实杀死了那个老人,就由不得他们不信了。
    没办法,佐铭谦独自回到昏暗的屋里,不由分说抱起昏昏欲睡的郗良。
    “铭谦哥哥,不要走好不好?”倦意上头,郗良的嗓音低哑,变得软糯脆弱,戾气尽褪,困倦的脸蛋贴在佐铭谦的胸膛上,像只猫儿一样哼哼唧唧。
    佐铭谦依旧没有回答她,抱着她跨过门槛,走进深沉的夜色。
    江家没有了,他们无法留下,再也回不来,更回不到过去。
    ……
    带着个郗良在身边,佐铭谦便没打算见那帮姓佐的,直接启程。
    一路上,郗良睡得很沉,醒来时是因为饥饿,肚子咕咕叫,她睡眼惺忪,发觉自己已经离江家很远的时候,又抓着佐铭谦的手哭了起来。
    这一趟路程,郗良醒了哭,哭了睡,不依不饶非要佐铭谦撇掉其他人和她回西川,回江家过二人世界。佐铭谦无可奈何由她闹,只有在她睡觉时才能重拾清静。
    直到抵达美国,佐铭谦一刻耽误也没有,直接亲自把郗良送回她的房子。
    僻静的郊外,郗良坐在车里,呆呆地看着熟悉的房子,恍如隔世。
    “我不要在这里……”她排斥地呢喃。
    “下车。”佐铭谦道。
    眼睛红肿,郗良没有再哭闹,望着佐铭谦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她乖乖下车,站在路边。
    “铭谦哥哥……”
    佐铭谦不回应她,连声“再见”也不跟她说,车门砰地关上,扬长而去。
    “为什么……”
    郗良形影单只站在路中间,遥望黑色轿车地离去,泪水无声沿着脸颊流下,在掉落的途中浸湿她的衣物,接着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个夜晚的风也是无声的,温柔的。
    瘦小的郗良穿着一身薄衣,依着前一天晚上模糊的记忆在黑暗中踽踽前行。插在兜里的小手正握着那块已经被她的体温浸染得温热的碎境,小拇指有意无意地摩擦那一不小心就会割破肌肤的棱角,内心却因此充满安全感。
    好像到了。她的直觉告诉她,她坐在树墩上,从地上随意捡起有重量的石头,漫无目的地抛着。不知过了多久,她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朝她走来。
    她站起身,兜里的手攥得更紧。
    “铭谦。”来人愉悦地叫唤着靠近,却怔住了,借着天空暗淡的光线,她可以分辨得出眼前这个人是个小女孩,并不是佐铭谦。
    郗良不自觉地睁大眼睛,隐隐约约她可以看见来人的长相,可她并不在意这个,她抿了下嘴唇问:“你是谁?”
    “我叫苏白尘。”
    苏白尘回过神来,毫无防备地在树墩上坐下,笑着问:“你呢,你叫什么?”
    “郗良,善良的良。”
    “良?你是谁家的孩子呀,我怎么好像没见过?你在这里做什么?你不怕黑吗?”苏白尘拉着郗良坐在自己身边,轻快温暖的语气将她包围。
    郗良的手藏在兜里依然没拿出来,皱着眉头,轻声开口,“我……我是江家里的孩子,我什么都不怕。”
    话音刚落,她抬起头看着苏白尘,漆黑的双眸顿时有一种异样的明亮闪烁着,她感受得到握着她左手的那只温暖的手僵住了。
    “江家里的孩子……”苏白尘怔怔念道,“那你在这做什么?”
    “我……我做了件坏事,江娘会惩罚我的。”郗良随口胡诌,有黑暗为她遮掩,她面不改色,“我打碎了江娘的镜子,她最喜欢的镜子。”
    苏白尘一听,抬手覆上郗良的脑袋,摸着她柔软的发丝,笑着安慰她,“没事的,江姨不会惩罚你的,她会原谅你的。”
    “你怎么知道?”
    “你只是个小孩子,只要是小孩子,那么不管做什么都能被原谅。”
    这是多么温柔的声音,多么好听的笑声,像天上的神在天边摇晃着她手中的银铃,清脆而愉悦,更多的是带着一种救赎的力量,不管多么罪孽深重,多么罄竹难书,只要听到这个声音,就会觉得自己也是可以被原谅的。
    “那……你也会原谅我的,对吧?”
    郗良突然站起身居高临下对着苏白尘,左手揽住她的头部,藏在兜里的右手紧握着尖锐碎片直接而凶猛地插向她那裸露在外的脖颈,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突如其来的袭击令苏白尘在不解中丧命,她甚至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不解、惊愕、疼痛、恐惧、无力……
    郗良根本没给她喘气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