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此时却无人觉得可笑,一道道急切的目光齐刷刷落在那圆滚的身影上。
    “怎么回事?”
    “那浓烟滚滚的,怎可能是虚惊?”
    “是了是了,你这船主,莫不是怕我等弃船,毁了你的生意,便故意说是虚惊罢?”
    “可憎,快些让我上岸!”
    此次登船的行客,大多都与秦四郎一般,是出门游历的年轻世家子弟,均想趁着寒冬之前赶往齐郡,等待稷下学宫开讲这一盛事。
    年少之人,心性难免浮躁,加之又攸关性命,受旁人点拨两句便按耐不住,失了理性,不管不顾的叫嚷怒吼,根本不予人开口的机会。
    眼看众怒汹汹,本就大汗淋淋船主又唰的一下,泌出一层冷汗,他苦着脸,一双细小的眸子眼巴巴瞅着秦四郎,满是求助之意。
    秦四郎浓眉紧紧一蹙,淡淡扫了一眼群情激昂的情景,终是如船主所愿,开口扬声道:“你且先说说,此时情形究竟如何?”
    温润清朗的声音,宛若潺潺流水,淌过众人一颗一颗急躁的心,聒噪刺耳叫嚣声霎时减弱了几分。
    看着一袭衣着整齐,神情从容的秦四郎,同为世家子的青年男子面上俱是涌出一似燥热,垂敛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丝赧意。
    他们皆出士族,自幼便习得君子之行,当以静修身,以俭养德,淡泊明志,宁静致远,任凭山崩眼前,地裂足下,也当从容应对,不失分寸。
    可方才……
    愈想,众人心中愈是羞愧难当,一时间,喧嚣的人语慢慢消散于风。
    见此情形,白着一张圆脸的船主,心中大大的松去一口气,看向秦四郎的目光透出感激之色,继而急急开口说道:“船上并未走水!”说着生怕众人不信,他指着船尾连比带划,又大声解释道:“今夜风急,吹落了一盏悬在梁上的灯笼,恰好坠在昨日被细雨打湿,尚未干透的柴堆上,这才引来虚惊一场,诸位郎君姑子若不信,可遣人前去船尾一观便知。”
    船主的声音远远传开,响亮彻耳,在场众人,皆听得清清楚楚,高悬的心也均是缓缓落下,但亦有少许仍心存疑忌,神情惶惶之人。
    就在这时,秦四郎差往船尾查看的护卫匆匆回禀,所言与船主如出一辙,而其余遣出的家仆也随之赶回,自是无异话。
    如此,众人才算是信了这番言语。
    刹时间,吁气拍膛之声此起彼伏,甚至还夹杂一两句喜极而泣的喃喃低语。
    由始至终,吵喋不休也好,喜极而泣也罢,崔莞均恍若未闻,一直静静站在角落的阴影中,不曾令人留意半分的脸庞上,是如月华一般清冷的神色。
    应该快了罢。
    她抬眼扫了一下正逐渐返回舱房的众人,捏了捏蜷曲的素手,慢慢跟上。
    可还未走两步,崔莞眼前突然笼上一片暗影,她心中一惊,止步抬头,入眼却是一双微微眯起,幽光流转的墨眸。
    “阿挽看起来心智颇坚,想必定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了。”
    清朗的声音,如春风一般拂入崔莞耳中,她的心却止不住狂蹦乱跳。
    他知道了?
    不,不会,此事干系重大,所知之人越少,便越稳妥,卫临应当心中有数,即便要禀明,也是事后。
    即便心中百转千回,不过也是瞬息之间,崔莞强忍下望向卫临的冲动,平静的迎着秦四郎清冷的目光,唇角微启,正要应声——
    陡然,渐渐复于平静的舱楼猛地传出一声尖利叫声!
    这声音起得突兀,又尖又利,刺得临近之人耳中阵阵生疼,原本步履轻松的众人顿时大惊!
    人群中,一名身着橘黄衣裙的女子,面容上更是一片骇然,她再顾不得许多,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人,急急冲向舱楼。
    而紧随其后的,是另外几名年轻的小姑子,其中有一人,正是吴汐。
    “女郎,女郎!”冲在最前的女子一把推开紧闭的门扉,快步入屋,可当她焦急的目光扫过那张铺着软缎华绸的木榻时,整个身子蓦然一颤,僵在了原地。
    “阿薇,阿薇,你可还好?”
    随在后方的姑子们也急急冲入了屋……
    ☆、第一百零八章 哪枝梨花压海棠(上)
    一入屋,吴汐与林氏三姑子等几名少女,与那先一步入内的侍婢一般,陡然僵住了身子,一双双瞪圆如杏的眸子中,惊愕,骇然,一一闪过。
    “啊——”
    林三姑子难以自抑的发出一声尖叫,双手掩脸,想也未想便转身往外冲。
    她这一嗓子,惊醒了屋内众人,好几名随行而入的小姑子也纷纷掩脸往外跑去。
    吴汐白着一张脸,整个人好似痴傻了一般,呆呆望着榻上那两具白花花交叠在一起的躯体。
    怎会这样?
    怎会这样?
    她虽暗中给那少年送了信,可却从未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般地步……
    “吴氏!你站着做甚?还不快滚出去!”盯着脸色发白的吴汐,那名身着橘黄衣裙的侍婢强忍着心头的惊惧,冷冷地叱道:“吴氏,你出去后,且管好自己的嘴!”
    她是周薇的贴身侍婢,服侍周薇已久,自是清楚,此事断无瞒下的可能了,即便吴汐守口如瓶,方才闯入屋的几名小姑子,除去林氏三姑子外,其余几名的嘴怕是封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