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

  廖向国拿着那份报告手有点抖,当初他能成为技术人员,是被家里的二叔教了一点,才进厂子的。但凡他要是爱学习,厂子想让他走还得再找找借口。可他这么多年了,也没个长进,会的那些东西也过实了。只是他原来呆的厂子一直都是传统的,所以他安安稳稳用那点东西呆了这么多年。
  红棉厂让他滚,那廖向国也就只能滚,他又不敢闹,只能去原来的厂子,问问那边能不能回到以前的岗位。结果这边厂子被推荐了几个大学生过来,已经把他的位置占了。厂长也觉得厂子需要改变了,想到年后有新机器过来,廖向国这个技术也没什么用了,没收他。
  这下可好,廖向国一把年纪了,工作没了不说,房子也被收回去了。
  这下他把视线又落在了廖清欢身上,这把年纪回去找自己爹妈肯定是不行的,当初他在几个兄弟里抢到跟二叔学习的机会,在厂子里工作有分配的房子,早就觉得自己比兄弟们高了不晓得几等。这些钱大嘴跟他回家,都眼高于顶,看不上家里那些人。乡下房子的分配他也没要,有筒子楼要那些破房子干啥。
  现在让他回去,简直比要他的命还难受。
  虽说这个大女儿跟他断绝了关系,但在他看来,也就是闹着玩的,哪有做儿女的真能跟父母断绝关系。现在他没工作了,听说和平饭店现在归自己女儿管,他就去那边做事,有自己女儿在,那还不是轻轻松松。
  就在他打算过年把女儿叫到一起过年,说两句好话哄哄她的时候。红棉厂子里一位认识的熟人找上门了,推荐他去做守林人。
  “这可是正经工作,工资也还可以的,每个月补贴不少呢。你别看是在山里做事,但山里好东西不少,傻狍子野兔子这些多着呢。我有个朋友就在那山里守林子,隔一段时间就给我寄自己熏的野猪肉野兔肉,我都吃上火了。因为守林的工作是政府相当看重的,吃吃喝喝都不要花钱,还能自己打猎去换票换钱。我那朋友一年下来能攒下三百块钱,手里的票都厚厚一叠呢。”
  对方说得天花乱坠,廖向国自己是个没什么思想的,虽说那守林工作是在山里。可每天吃肉啊,房子也有得住,还能自己打猎换钱换票,能攒下那么多钱,以后金宝娶媳妇不就有钱娶了?
  他心动不已,听说去那边的车票都包了,赶紧收拾收拾东西,拿了一些钱给廖金宝的外公外婆,让他们好好照顾孩子,自己挣钱去了。
  年前赶着去了最北方的山里,那边大雪都有腰那么深了,刚下火车就把他冻得直抽抽。因为挣钱的意志,他也没反身回去。而是继续跟着带路人往里走,一路颠簸进去,一直走到他腿没了知觉,中间又在人猎户的房子里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又走了一天,才到了地方。
  可到了地方跟他想的也不一样,一群穿简陋皮毛做成衣服的汉子,看上去跟野人一样。见到他过来,有一个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么瘦就送过来改造?那能活着出去吗?”
  对方力气很大,直接把他拍得跌坐在雪里,他很茫然的抱着自己的袋子。
  “不,不是守林子吗?”
  那人眨了眨眼睛,“守林子?这可是林场,咱们这些都是过来改造的,每天干的活就是伐木,这么大片林子,走几天都走不出去。”
  “不是说可以打猎吗?有野猪傻狍子还有野兔野鸡。”廖向国有点傻了。
  那人哈哈大笑,“还野猪呢,改造的人怎么去打那些?倒是有熊有老虎有狼,追着人屁股后面要吃人,跑得慢了的话骨头渣子都找不到。”
  廖向国连滚带爬的站起来,跑到带他过来的人身边,抓着那人的胳膊。
  “你,你带我回去,我回去,我不是来改造的。”
  那人朝他笑了笑,“回去?可以啊,你看看能不能走出去,走得出去你就可以回去了。”
  廖向国茫然的转过头,来时的脚印早就被新下的雪给盖住了,所有树都高耸入天,颗颗都比他整个人还要粗,大雪纷飞,天地茫茫,他仿佛还听到了远处传来的狼嚎声,抱着袋子的廖向国打了个抖。
  ……
  廖清欢去国营菜市买菜,准备晚上吃火锅的,她想着给冯巧巧用香菇和鸡汤做个清汤底,再买点豆腐鱼啊这些做成丸子。自己则吃辣的,虽说她也是海城人,可她算是海城人中能吃辣的。她和冯巧巧一人一个锅,炉子慢慢的烧着,再一人一份菜,也不用担心传染,各顾各的,这大冷天的吃着还热闹。
  买了些自己想要的食材,正好碰到那个借她煤的邻居婶子,对方也是来买菜的,撞见她还挺高兴的。
  “大丫,怎么瘦这么多?瘦了好看,跟你妈一个样。”婶子拉着她的手,笑眯眯的模样很可爱。
  廖清欢也笑,看着她的篮子,小声问道:“买菜做年夜饭啊!”
  婶子也神神秘秘的点头,“对,你也是啊?”
  俩人跟接头暗号似的,可不能让旁人知道他们年夜饭吃这么好,小声说话才不引人注意。
  相视一笑之下,婶子把菜篮上面的布盖子掀开,给她看。
  “我买了猪蹄,想炖黄豆吃,问问你怎么做好吃。婶子做了这么多年的菜,一点长进也没有,也就上回你教我做的那鱼,屋里人都说好吃。”
  “猪蹄炖黄豆啊,这个好做的,你把猪蹄洗净了,剁成块。然后过一遍水,再放到罐子里,加上姜葱盐,再放两勺酒和两勺醋,最开始就直接猛火,烧滚了之后转小火炖上四个小时,要有花椒和腊肉的话就再放点花椒和腊肉,炖出来的汤浓白浓白的,味道醇厚腴香,隔四十米都能闻到。这可是大菜,你记得放在屋里头炖,门窗都关着,别让其他人闻到味。”
  廖清欢细细的跟她说了,婶子也记了下来,听她说别让其他人闻到味,她兜着篮子。
  “那我还舍得让别人闻到味?门窗一条缝我都不留,让那香味在家里闷几天,这样就算吃完了,那后几天就着香味也能下饭。”
  “哈哈,是这个理。”廖清欢捂着唇。
  婶子已经买好了,廖清欢这边还要买菜,分开的时候婶子跟廖清欢说道:“你那个爸也不知道去哪,人凭空消失了。钱大嘴娘家那边还来找人,说不管廖金宝了,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人。还问我你在哪,我没说。钱大嘴娘家就把廖金宝带走了,说是要送到农场钱大嘴那去。”
  廖清欢微微一笑,“钱大嘴是他妈,我可不是,送我这我也不会管。谢谢你啊,婶子,有空来和平饭店吃饭,我请客。”
  婶子摆摆手,“行啊,早听人说和平饭店菜好吃了,有空我带着孩子过去尝尝。”
  廖向国消失的事情只是在廖清欢这边打了个转,然后就如烟飘散。她买好菜,提着篮子来到小红楼,推开门就看到了站在沙发前的陆长缨。
  “你怎么来了?”
  “来和你们吃年夜饭。”
  作者有话要说:廖清欢:不好意思,只备了两个人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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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章
  廖清欢没想到陆长缨会过来吃饭, 按理说他刚被找回去,这大年三十不是应该搁家里待着嘛!自己准备的菜也不多,她和冯巧巧都吃得少, 就是种类稍微多一点。
  “菜不够……”
  她嘴角翘了起来,然后又赶紧压下去。说话的时候声音僵着, 像生怕旁人看出来她在高兴。
  陆长缨指向饭厅那边, “我带了, 还有我父母让我送给你的礼物。”
  原主的大伯还有爹妈都是单位里做事的,这个节日自然是需要以身作则不能在家里吃什么年夜饭的。当然了, 就算他们要吃, 陆长缨也不准备呆在那边。
  “礼物?”
  “嗯,我那个妈天南海北的找了不少女孩子喜欢的东西,说要送给你, 还有巧姐的,也都送过来了。”
  陆长缨还是不大习惯喊洛宁妈,就只能含糊一下。洛宁听他说要过来, 也没前两天那么抗拒了, 倒是把给廖清欢他们准备的礼物都交给他, 让他一起带过来。说年后把廖清欢和冯巧巧叫过去吃饭。
  “还这么客气啊,具体是个什么事你也知道的,不晓得拦着点啊?”
  廖清欢嗔怪,她也没帮啥啊, 还不都是陆长缨自己有本事,把功劳推她身上也是为了圆谎。不过这下她也不好意思说别的,脚下往饭厅那去,看到大包小包满地的袋子,将篮子放到桌子上。
  “怎么这么多?”
  “巧姐的是一些补身体的药材, 你的是一位女孩子喜欢的衣服,最新出的什么口红手表之类的。哦,还有一些不错的布料。”
  洛宁也不知道该给女孩准备什么,只能托人带回来一些女孩喜欢且拿得出手的礼物。
  这年月布料衣服和手表可都比金子还贵重,廖清欢不见外的蹲下身翻看了下,给巧姐的有一个很大的人参还有冬虫夏草,给自己的是一些包装精美的口脂,还有擦在脸上的香膏,以及一块精致的手表和一些看起来就很高档的衣服和布料。
  “这也太破费了,除了巧姐的,其他的你拿走吧!”
  廖清欢不愿意收了,要她真给陆长缨帮了忙,那她收了没关系,可她也没帮上什么啊!
  “拿回去他们就得上门了,既然拿过来了,你也别客气了。我还不是他们的孩子呢。既然是做戏,就做全套一些。你要真过意不去,以后给我多开开小灶就行了。”
  以前也没发现陆长缨这么厚脸皮,廖清欢想了想,决定回家翻翻自己藏的那些东西,到时候挑出一些好的,就当是还礼了。
  见她收了,陆长缨也松了口气,跟在她后面屁颠颠的进了厨房。厨房的地上放了不少米面还有各种食材,确实是自带食材过来的。
  “你把我买的那些食材都洗洗,不允许做大老爷,什么都不动的啊!”
  廖清欢很顺手的指使他。
  没让自己走,还让自己洗菜,那就是能留下吃年夜饭了,陆长缨颠颠的就把那些食材拿到池子那边去洗,里里外外都洗得干干净净。
  廖清欢买了只鸡,是去了毛的,洗干净后她直接放到大的罐子里炖汤,这是要给他们做底汤的。还拆了一点虫草塞进去,然后把火候调整好。
  火锅这东西是蜀城的特色,廖清欢爱吃是因为她喜欢吃火锅的气氛,尤其是人多的时候,其乐融融的围着一口锅,想吃什么烫什么,还能抢着吃,简直太有意思了。
  后来她想了想,大概是因为自己的家人都没了,才独爱这种吃火锅的气氛,热闹且不寂寞。
  她把盖子盖上,接过陆长缨递过来的鱼,刮鱼茸,然后加入盐胡椒粉末以及姜末一起,揉搓成丸子。一整条大鱼揉出来的丸子也就是二十来个,摆在盘子里下面垫着青菜叶,洁白晶莹跟白玉珠子似的。
  国营菜市的菜品不少,廖清欢也花了大价钱,新鲜的大虾做成虾丸,还有香菇瘦肉丸子以及切片的羊肉等等。
  等炖的鸡汤味道起来了,廖清欢用牛油加辣椒花椒大蒜这些做个辣锅。然后牛油混合辣椒那种奇异香浓的味道就悠然的窜起来。
  陆长缨帮忙帮得差不多了,就无所事事的在廖清欢旁边转来转去,试图跟人找话题。
  “好香啊,这不是猪油吧?”
  “是牛油,蜀城那边的火锅就得用牛油才正宗。”
  牛肉都不好找,更别提是牛油了,这还是张瓢珍藏的,他是蜀城人,虽说在海城这边这么多年了,口味也随了海城,但骨子里还是喜欢吃辣的,偶尔会搞点火锅什么的自己吃,就当是过个瘾。
  昨天在他们家做菜,廖清欢就看到了牛油,然后就给抱回来一坛子。
  陆长缨昨天还看到廖清欢抱坛子呢,只他看着颜色白,像是猪油,便也没有在意。
  “那我倒是听说了,我有个副官也是蜀城的,自己在家里折腾火锅叫我去吃,我没时间便没有去,后来其他副官都说吃得非常过瘾。究竟有多过瘾,我到现在都不知道。”
  他说得有点可怜的样子,廖清欢翻炒着底料,听他这么一说,便得意的一抬下巴。
  “那你今天就能过瘾了,能吃辣吗?”
  陆长缨闻着香辣的味道,鼻尖动了下,然后点了点头,“还可以。”
  廖清欢做的菜都是淡口的,想着陆长缨北方的,以前给他开小灶也都是不怎么辣的,既然这么说,她又抓了把干辣椒,反正她今天必须过瘾。
  陆长缨嗓子已经有点不是很舒服了,看着红彤彤满锅,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说还可以了,他稍稍往后撤了一步。
  “我去外面看看。”
  等人走了,廖清欢把鸡汤舀出来倒了一半到锅里,回头看了眼厨房门,轻哼一声。
  桌子上琳琅满目,大小盘子摆了一整桌,其中两口炉子上放着砂锅,其中一个是虫草鸡汤底,另一个是则是红油翻滚的辣锅。
  陆长缨刚帮冯巧巧写了几副对联,然后被冯巧巧嘀咕说这字跟他爷爷写的还挺像的。他想到自己以前确实给冯巧巧写过几封信的,看到廖清欢端菜,就赶紧找借口该吃饭了。
  冬天暗得早,屋里的灯今天很舍得的全开了,不过暗黄色的灯还是不够亮,于是廖清欢又去拿了高脚烛台,点上几根蜡烛,饭厅这边的柜子上摆了一个,餐桌上也摆了两个。
  莹莹烛火中廖清欢那张小圆脸上全是笑意,“要不是咱们吃的是火锅,我都要以为咱们目前身处西洋餐厅,吃那劳什子的牛排了。”
  “那可不,还要什么几分熟哩,我可不懂那些,不熟的东西吃到嘴里可不要拉肚子啊,不过小姐还蛮喜欢吃的。”
  冯巧巧也笑眯眯的,老爷可不让他们吃牛排,但小姐喜欢啊,偷偷摸摸跑出去吃。
  “熟不熟的倒是不要紧,人家就那个吃法,不熟的牛排确实嫩些。不过那味道可没什么好的,有一回那报社的人邀请我,我奶奶去吃,我奶奶想着没尝过,就去试试,结果那顿饭除了听人家高谈阔论,我奶奶都没吃两口。要不是那餐前的小面包好吃,她吃了几个,都得饿着肚子回来。”
  廖清欢今天还挺兴奋的,话也多了起来,嘴里没个把门的,差点给说漏了。
  等坐下来的时候,陆长缨眼眸深深的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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