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梁庭第一次听见曲谙这么大的声音,他还不合时宜地腹诽,你住手就住手?人家凭什么听你的啊?
    然而奇迹发生,梁庭的脑袋还是好好呆在脖子上,那黑衣人仍旧高举着刀,迟迟没有落下。
    梁庭屁滚尿流地从倒下逃开,却因被绑住了手,又过于惊吓,站起来又立刻摔回去,四脚朝天,仿佛待宰的肉猪。
    就算如此,刀还是没有落下,梁庭也不可思议了,他回头看,对上了那人困惑的眼神。
    曲谙紧皱着眉,风将他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他瘦得像枝枯木,却定定站着,用愤怒的目光看着那人。
    “既然目标是我,就冲着我来!牵扯他人的性命,你们算什么东西?”曲谙从未产生过如此大的怒气,哪怕面前这人有能将他腰斩之力,也无法令他畏惧。
    “放下你的刀!”曲谙握紧拳头,冷喝道。
    黑衣人眼色一变,他的身体不走自主地遵循了曲谙的命令,将刀扔下。
    曲谙从房屋走出来,直勾勾盯着黑衣人,似乎在以眼神来遏制他的一举一动,“我知道,你们在我门前杀人,就是想逼我自投罗网,你们成功了。放了阿庭,我跟你们走,但从此以后,你们不许再来偏院作孽,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曲谙说到最后,声音开始发颤,已无力再维持气势。
    梁庭心说你同他说这些干嘛?快趁他没刀赶紧叫人啊!
    曲谙却走到了梁庭面前,扶起了他,低声歉意道:“阿庭,这段日子多谢你的照顾,接二连三害你被扯进来,是我不好,抱歉。”
    梁庭愣了,一时说不出话。
    曲谙起身,对黑衣人说:“把我抓走吧。”
    黑衣人闪电般出手,在曲谙身上一点,曲谙便失去了意识,被他抱起来,回身起跳,竟就这么消失在夜空中。
    梁庭仓皇回头,撕心裂肺喊道:“曲谙——!!”
    窗外,树梢的飞鸟被惊动,振翅而飞。
    空云落睁开眼睛,眼中有清冷的细光,不像刚醒时的模样。
    他坐了起来,墨黑如丝绸的长发疏散垂坠,衬得他面色瓷白,身泛阴柔之美。他闭了闭眼,丹田之力躁动不安,隐隐有不可控制之势。
    今日是第九天,再过一天,他将第四次变小,照这样下去,用不了书上说的一年,他就再也没法恢复正常。
    空云落想起了自己身为孔洛,与曲谙相处的点点滴滴,越想,他的神情就越冷一分。
    孔洛对曲谙的在意、依赖和信任,对他而言极为陌生遥远,就好像体内住进了另一个人,在他变小之后操控着他,去做他根本不会做的事。
    回想起这一切,空云落只觉得荒唐。
    溯时蛊果然了得,连他的心性也不知不觉被它玩弄于股掌之间。
    阮誉一早醒来,却感到身心俱疲。
    不归山中的事全归御门管,如今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发生了山中迷瘴,山洞枯骨,囚犯逃脱,嫌犯无赖……哪一项砸下来都是御门失职,若换在朝中,他是要被贬为庶民的。
    为了弥补过失,阮誉这几日连轴转,又是部署手下到处搜寻方怀璧踪迹,又要每天面对风里这张讨厌的脸,心态日益崩溃。
    要是今天再和风里说一句话,他是要多一笔杀孽了。
    阮誉穿好衣裳,拿起了佩剑,今日他不想掺和山庄里的事,只想找个地方好好歇息一天。
    便想起了前些日子刚认识的一个人,曲谙。
    这是那么多年来,唯二让他能不自觉放松,能忍受其靠进的人。
    也不知那院前的草,长好了没有。
    阮誉思索几番,决定自己亲自去看看。
    阮誉从山上下来,也不过用了一刻钟,他来到了曲谙的院子外,纠结了一会儿是该出声叫人还是翻墙而入,却听闻不远处传来脚步声,他当机立断跳进院子里。
    小半个月不见,曲谙的院子里总算不是泥泞荒芜的样子,而是疏散覆盖了一层岩青草,他走向竹屋自言自语道:“待会儿我便说,偶然路过,见着院子里长满了草,想起了先前你曾说道话,便来一会……嗯,就这样。”
    可没等他走到门前,院子便走进了人。
    阮誉如同被触碰到了某处机关,嗖地一下闪至屋后。
    来人疑惑道:“刚才是不是有个人影?”
    “看错了罢?”
    “真是个人影!不到十天这儿死了两个人,你说会不会是他们的鬼魂……”
    “少说这些!不过是只鸟儿,快干活!”
    阮誉听得一清二楚,死了两个人?
    隔着一面墙,阮誉也对院子里的情况了如指掌,从脚步声可听出共有两人,走进了屋子里,开始翻找。
    “掌事叫我们来的,如有冒犯,请多担待。”一人嘴里不停念叨。
    另一人道:“你这话说的,好像曲谙已经死了似的。”
    “都被掳走了,还能有活路?”
    “你怎就断定他是被掳走的?”
    “那还能有假?”
    “我看曲谙那小子,不一般。这事为何偏偏发生在他身上?死的两人我也听说了,都曾和他交好,最后又不欢而散。我看呐,这都是他里应外合,雇凶杀人泄愤才是。”
    “可梁庭却说他这是他亲眼所见。”
    “梁庭那样儿,还像个常人吗?这也算个好事,他在偏院,偏院一日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