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 阻止

  紫鸢的目光如同她的声音一般坚定。
  谋逆?什么谋逆,她知道这不过是眼前的帝王,是她最为敬重的兄长,随便给聂瑾鸿扣上的一个罪名罢了!
  “你信他?你为什么要信他?”北堂鸣的目光在这一刻,深邃而锐利,就是他的声音,在这一刻也变得冷然无比:“他欺骗你的感情,你心里就不难过吗?”见紫鸢唇角噏动,却说不出话,他接道:“他近些日子与你交往密切,皇兄都知道,本以为他喜欢你,深爱着你,会在母后的寿宴上求旨赐婚,娶你为妻,但结果呢?他没有!”
  紫鸢眸光渐显湿润:“他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娶我做妻?”
  “可你喜欢他,他就必须得喜欢你!”
  北堂鸣望向窗外,锐利的目光朝寂府方向瞥了一眼,语声森寒道。
  “喜欢他是我自己的事,他喜不喜欢我是他的自由!”她的心在滴血,他是喜欢她的,紫鸢相信,可就因为御案后的王者,她的兄长,才致他接受不了她,紫鸢“扑通”一声跪地,求道:“放过他!”
  “起来,我叫你起来,听到了没有!”他疼爱有加的妹妹,为个不喜欢自己的男子,竟给自己下跪,北堂鸣瞬间情绪激动,声音不由拔高,“他不值得你喜欢,不值得你爱,更不值得你为他求情!”
  紫鸢直直地跪在地上,凄声道:“他值得,在我心里,他是最好的,放过他!”说着,她拔下发髻上的金簪,抵在自己心口上,“放过他,否则,我,我……”
  “你竟为个外人,用性命威胁皇兄?”北堂鸣愕然,他起身步出御案,欲找机会拿掉紫鸢抵在心口处的金簪,“放过他!”紫鸢从地上站起,退后两步,眸中含泪道:“皇兄,我不是威胁你,从小到大,你很疼我,我只是不想你再做错事,才,才不得不这么做,如果,如果你执意要取寂大哥性命,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称霸天下,真就那么重要?泪水自紫鸢脸颊上滴滴掉落,好痛,心好痛,看到她的泪水,北堂鸣身形站住,没再逼近。
  傻丫头,这是做什么呢?
  “紫鸢,别哭,皇兄都是为你好,别哭了!”北堂鸣说着,伸出手,道:“来,把金簪给皇兄,有话咱们好好说,乖,紫鸢,来,把金簪给皇兄!”
  紫鸢摇头,又连连后退,直至背靠在一根圆柱上,“皇兄,我求你放过他,放过寂大哥!”北堂鸣沉默,紫鸢抵在心口上的金簪,倏地划向自己的腕部,顿时,殷红的鲜血自伤口处涌出:“皇兄,你已经害得他失去了所有的家人,为何还要揪住他不放?你想称霸天下,他一人怎能阻止得了你?紫鸢求你了,求你放过他!”
  北堂鸣怔在原地,血,殷红的血刺痛了他的眼。
  她都知道了,她什么都知道了,心念电转间,他大步上前,趁紫鸢不注意之际,打落她手中的金簪,然后从袖中掏出一方明黄绢帕,将那滴血的腕部,包扎了住,“是他告诉你的么?就因为这个,他才用感情伤害你,报复我对不对?”他的双手按在紫鸢肩膀上,一字字问道。
  紫鸢眸中的泪水,如泉涌一般,她边摇头边颤声道:“没有,他什么都没有告诉我,他只是不喜欢我,放过他,皇兄,你放过他好不好?”北堂鸣的手从她肩膀上拿离,随之无力地垂落在身侧,他笑了笑,那笑容有些发苦,“你是不是很鄙夷皇兄?鄙夷皇兄为了天下,不择手段的取人性命?”紫鸢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北堂鸣,任泪水滴滴滑落。
  “皇兄是一国之主,皇兄有皇兄的志向,再者,皇兄不这么做,他国君主也会这么做的,否则,迟早有一日,我国会被他国吞噬掉,到那时,皇兄有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说着,北堂鸣长叹口气,接道:“乖,回蘅芜殿,宣太医给你治伤去,无名的事,你别管了!”
  “你只是为了满足你的野心,才用那些阴谋手段残害无辜之人!”
  眸中泪水渐渐止住,紫鸢的话语如利剑一般,刺入北堂鸣心底深处。
  “我没有,我不是为了自己的野心,我只是不想我们的国家、未来被他国吞噬掉!”
  北堂鸣吼道。
  “借口,全都是你的借口!”紫鸢喃喃道:“你要是不放了寂大哥,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远嫁云国。”稳定住情绪,北堂鸣目中蕴出抹伤痛,道:“你就不怕伤母后的心么?与云国相互联姻,皇兄为的不过是促进两国间的关系,进而更为友好的相处下去……”
  紫鸢笑了,只不过她的笑比哭还要痛苦:“皇兄,你以为我是傻子吗?以为楚帝也是傻子吗?你用手段除去了聂老将军,他倘若知道这个事实,你觉得云、雾两国能友好下去吗?或许他已知道你的阴谋,而你们又自欺欺人的以为对方不知道,用相互联姻做幌子,想要吞掉朝国……”
  北堂鸣缓缓转过身,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攥在一起,他抑制,抑制自己不要冲到紫鸢面前,因为他怕,怕他心底燃起的怒火会将紫鸢杀死,良久,他的心绪才逐渐恢复平复,整个人像是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摆手道:“别说了,我不会把无名怎么样,你下去吧!”
  “真的?你真的会放了寂大哥?”紫鸢眸色激动,向北堂鸣确认道。
  “为你,我放过他。”
  北堂鸣回她一句。
  将死之人,放不放过有何区别?唇角勾起抹阴冷至极的笑,北堂鸣朝御案后走去。
  “谢皇兄!”
  裣衽一礼,紫鸢离去。
  阳光明媚而温暖,凌曦乔装入雾国都城,听到人们谈论的话题,恨不得即刻就去寂府救聂瑾鸿,但她只有忍,忍到夜幕落下,方可行动。
  她不想伤及无辜百姓,至于那些围堵在寂府周围的御林军,以及府内看押聂瑾鸿的暗卫高手,但凡敢阻止她救人,那么,送给他们的唯有一字——死!
  凭借对凌曦心绪变化的感知力度,云澜变回原身,自江河而行。
  水于他来说,就像是在自己家,其前行的速度尤为迅速。
  他得快些见到她,不能让她遇到任何危险。
  夜如期而至,云澜不知自己游过几条江河,不知自己在水下呆了几天,他只知凌曦就在这附近。
  登时,他自水中窜出,身形也随之转化为人身。
  月色下,周围景致如画,搜索脑中记忆,云澜知道了自己现在的位置——雾国都城外的杨鸣湖畔。
  她在城中。
  手按在心口处,他眼睛微微闭阖,感应凌曦眼下的具体方位。
  城西,她正在向城西某处运轻功飘去,心下一喜,云澜睁开眼睛,提起轻功,准备飘向城中,身形却陡然顿住。
  原本明月高照,这一刻,竟被层层乌云逐渐遮掩起来,只留下淡薄的银辉,倾照在大地上。
  在他眼前数丈之外,站着四道高大的人影。
  他们如山川一般,动也不动,静静地矗立在那,散发出逼人的气势。
  黑色的劲装,在这淡薄的月下,只显出一个个模糊的轮廓,他们就像是夜中的幽灵。
  云澜长身玉立,落落白衣,随风轻扬。
  下雨了,他伸出手,感受着那丝丝缕缕的雨丝。
  能知晓他会出现在这里,除过魔尊幽冥,不,应该是煜王,还能有谁?
  他想怎样?想阻止他入城吗?
  她的身份,应该还没有曝露,否则,煜王不会命令眼前这几只妖物,出现在此。
  他会直接找到她,进而杀死她,致璟痛不欲生!
  “我从不滥杀无辜。”云澜放下手,冷而通透的目光,望向那四个如同幽灵,矗立不动的身影,出声道。然,那四道影子,仍旧一动不动。
  浓烈的死亡气息,持续从他们身上弥漫而出,似乎要将周围一切生息断绝。
  他们仿若是地狱中的恶鬼,仅靠定定地凝视,就可以杀人于无形。
  云澜嘴角勾起一抹轻浅的弧度,右掌中登时多出一把寒光森然的利剑。
  黑夜中,猛地亮出这么道刺眼的光芒,顷刻间,令那四道身影动作起来,云澜手执利剑,一派淡然。
  然,片刻后,四股强劲的风向他袭来。
  提气,身形倏地腾空而起,就见四道身影同一时间,出现在他周围,将他围在了中心。
  身法够快,看来有些能耐。
  “出招!”其中一道身影开口,立时,另外三个他的同伴,齐向云澜发出攻击。
  他们身上的杀气尤为可怕,招招凶狠,且诡异至极。
  “想破坏魔尊的计划,先问问我等愿意与否!”那刚说话的黑影,再次张嘴道。
  果真是煜王派遣的他们。
  云澜手中的剑,如游蛇一般舞动,抵挡着那四道黑影的攻击,他看不到他们的面容,因为他们的样貌全都隐藏在面具后面,可就算看到,又能怎样?他现在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尽快杀死他们,然后到她身前。
  “身手不错,但今夜,遇到我们四个,只能算你自认倒霉了!”
  那说话的黑影边出招,边哼声说道,他一点都不介意云澜不出言答他话。
  要快些解决他们,一定要快!云澜心下告诉自己,随之,催动内力和灵力又上了一个层次,进而贯穿到手中的剑上,更为迅猛地攻向那围住他的四道黑影。
  剑芒骤然变得明亮,寒光四射,穿透茫茫雨夜,膨大成一个圆圈,将云澜环绕在其中,跟着以云澜为中心,向四周轰然炸开。
  那四道正在攻向他的黑影,齐齐一声惊叫。
  只觉身体被礼无数柄利器贯穿。
  “我说过我从不滥杀无辜,但谁要是和我过不去,那么我不介意出手杀之!”云澜缓缓飘至地上,望向那四道躺在地上的黑影,言语浅淡道。
  那四道黑影嘴里不时地往外喷出鲜血,他们对望一眼,见彼此眼中除过惊恐,再无其他。
  看向他们的海之妖,不对,这一刻他们看到的是位清风朗月般的男子,不是水妖,不是那西海下的水妖,他的目光看似温煦无比,但却令他们自骨子里感到恐惧。
  恐惧?他们还有时间恐惧么,他们的生命正在慢慢地流逝。
  冷,彻骨的冷,侵袭着他们的每一根神经,快了,他们的生命很快就会终结。
  云澜静静地凝立着,目中的神光,由温煦变得决绝。
  剑挥出,登时四周血雾弥漫。
  他是妖没错,却从不愿伤害任何人、或是妖,但当心中有她,且要守护她之后,无论是妖、或是人,只要敢伤她,他会不惜付出任何代价,哪怕是自己的生命,都要将其除去!
  “他们与你可是同类,都是妖,你怎就忍心杀死他们?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就在云澜手中的剑消失于无形之际,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跟着,他的身形猛地向后飞去,然后撞在一块巨石上,再跌至满是雨水的草丛中。
  煜王。
  他也来了。
  云澜从地上爬起,拭去嘴角滑下的血丝,抬起头,寻找着煜的身影。
  细雨蒙蒙,闪烁在他的眉睫上。他什么都没有看到,透过朦胧雨幕,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咳咳咳……”云澜捂唇轻咳了数声,展开掌心一看,他唇角溢出抹苦笑,就被那么一击,他就受了不轻的内伤,“你为什么就是不收手?”缓缓收拢掌心,他垂下手,语声轻缓道。
  煜隐在暗处,没有说话,而云澜竟完全发现不了他的藏身地。
  “我要去找她,你若加以阻拦,今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云澜说着,仰起头,细雨仍密密麻麻地下着,“我说到做到。”音落,他朝四周看了看,提步准备前行。
  熟料,当他刚跨出第一步,一道凌厉的劲风,如光速一般向他袭来。
  说时迟那时快,他身形立马挪转,险险躲过那劲风的攻击。当他身形站稳时,他发现自己周围的一切都变了。
  没有黑夜,没有雨丝,天空晴朗,周围鸟语花香,她着一袭青衫,正缓步走向他。
  幻境。
  眼前绝对是幻境!
  不过,这幻境好美好,她的目中是他的倒影,她唇角挂着柔和的笑,那笑是对他的。
  “云澜,云澜……”她边唤他,边向他走近,“你对我真好!”她在他面前站定,突然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腰身,将头贴在他的心口处,呢喃道。
  “你,你……”
  明知是幻境,云澜还是禁不住慢慢沉醉其中,他有挣扎,有想要推开怀中的人儿,可行动上却不然。
  垂在身侧的双手,逐渐抬起,欲揽怀中的人儿更为紧密的靠近,熟料,人倏地后退。
  她推开了他,且用了很大的力气推开了他,“云澜,你就是个伪君子!你明知道我不喜欢你,还对我有非分之想,伪君子!妖怪!”云澜怔怔地看着眼前不远处的青衫,她说什么?说他是伪君子,说他是妖怪?
  “云澜,我要杀了你这伪君子,要杀了你这妖怪!”不会是她,眼前是幻境,不会是她,她说过,不介意他是妖物,说过他是朋友,摇了摇头,云澜迷离的思绪渐渐清明,面对刺来的利剑,他急忙错开身子,可左肩还是被不幸刺中。
  殷红的血倏然涌出,眼前的青衫消失不见,一抹紫色、颀长的身影却出现在云澜的目中。
  紫袍纷飞,蓝发飞舞,幽蓝色的眸子,带着抹讥刺的笑在看向他。
  煜王,他终于现身了,现身在这幻境中。
  “我很佩服你!”煜唇角勾起抹邪笑,静静地看向云澜,道:“竟然能在我制造的幻境中不迷失心智,厉害!”
  肩膀上的伤是真真切切的,因为云澜能完全感知到那疼痛,且看到那伤处的衣衫,已被鲜血浸透。
  “我喜欢她,且深爱她,进而对她的言行举止再了解不过,她不可能做出刚才那般轻浮之举,”云澜轻咳了声,顿了顿,补充道:“在我面前!”
  她喜欢的人是璟,她对他仅是朋友之谊,怎会突然间对他投怀送抱?
  煜静静地看着云澜。
  雪白的衣衫,染上了斑斑血渍,却并不影响眼前这叫云澜的男子的凤仪。
  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气息真像!
  ——干净纯粹、淡然出尘。
  璟,以前的你,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就像云澜这般。
  奈何,被我全然摧毁殆尽,成就了现在残忍嗜血、冷漠酷冷的你!煜心下得意的笑着。
  “他今晚会死,你信不?”勾起唇角,煜邪魅一下,问云澜。
  “她不会!”
  云澜道。
  “为什么不会?你现在被我阻在这里,已抛弃他的璟王远在洛城,你说他会不?”煜不急不缓地说着,“不过呢,如果你说出他的真实性别,说出他与楚帝的曦贵妃,还有那已死多年的聂后,是不是同一个人,我倒是可以考虑留下他的性命。”
  “曦贵妃,聂后?”云澜眼睑微垂,片刻后,道:“你想要找那个女人,大可以去璟王府。”
  “去璟王府?”煜眸中神光一闪,问云澜:“璟王府中有女子出现吗?那女子是曦贵妃,是聂后?”他在试探云澜,从而由云澜的话中判断出、璟对那白衣女子出现的反应。
  云澜道:“璟唤她聂姑娘,至于是不是你要找的曦贵妃,还是那什么聂后,我不知道!”装糊涂,那女子明明是他的杰作,是他送给璟的大礼,想要在某日,用那女子达到他什么阴险至极的目的,此刻,竟装腔作势,好似什么都不知道,云澜对于煜的做法,以及煜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甚是讥嘲。
  “是么?璟唤那女子叫聂姑娘?”煜低语了句,面上却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忽然,他笑了,笑容与先前一样,依旧邪魅至极:“你以为你这么一说,我就会放过夜妖那小子吗?”摇了摇头,他接道:“不会,我不会放过他,因为我看得出璟王是在乎他的,如果他今夜死了,璟王势必又会像多年前一样,痛不欲生!我喜欢看到璟王痛苦,他越痛苦,我就越是高兴,他以为他冷落姓夜那小子,赶姓夜那小子离开王府,我就会相信他只当其玩物么?你说说,我有那么愚蠢么?”
  “想要璟痛不欲生,你该杀掉的是我才对。跟在他身边多年,他对我是什么态度,你应该知道的一清二楚,他喜欢我,很chong我,如果我死了,他会心痛,会像聂后当年死去时一般心痛!”不能再与这魔鬼在这浪费时间了,他得离开,得尽快离开这里,否则,她会出事!
  云澜这会子因为要集中精神对付煜,因此他对凌曦的心绪变化,有些感知不到。
  他担心凌曦现在正处于危险中,于是,他右手微微一震,那前一刻被他收起的利剑,又豁然出现在掌心。
  “你已经受伤了,觉得能杀得了我么?”
  煜看向他,挑唇问道。
  “试试不就知道了。”
  云澜淡淡道。
  “你很可怜,也很可悲,知道么?”煜脸上浮现出抹怜悯的笑:“他根本就不喜欢你,他喜欢的只有璟王,你何必为他与我作对?”云澜的脸色,不知是因煜说的话语,还是失血过多之故,瞬间变得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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