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

  她清楚的知道,萧聿不是要好好过日子,他是要她如从前那样,爱他念他,心里装着他。
  可这得有多难?
  萧聿的耐心总是不大好,脾气亦如是,见她没应,他揉了下眉骨,起了身,对她道:“水都凉了,回去吧。”
  秦婈一怔,迅速披了件衣服。
  他走在她前面,板着苦大仇深的一张脸,想了想,又回身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可他没想到的是,怀里细细白白的手臂,竟顺势环住了他的脖子。
  秦婈靠在他肩膀上,轻声道:“怎么算,好好过?”
  萧聿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喉结一动,低头咬了她一口,“这就算。”他不贪心,这就算。
  ——
  同样一个深夜,苏淮安在坐在榻上沉思。
  脑海中不停回想着公主的那几句话。
  ——“整整四年了,吾乃天家公主,凭什么惦记一个通敌叛国的乱臣贼子四年。”
  ——“初见苏淮安,我不过十五,少不更事闹出的笑话,薛大人没必要死抓着不放吧。”
  ——“荀郎,我不是与你说了,不必站在这等我。”
  ——“荀郎,我要吃葡萄……”
  小公主嗓音天生发甜,这荀郎荀郎,真当是能唤到人心里去。
  天还未明,苏淮安便就出了屋。
  转道去了昀里长街的宅务楼。
  所谓宅务楼,其实就是京城租房子的地方。
  京城的尺地寸土,与金同价,非世家大族,大多官员都是买不起房子的,比如现在的苏淮安。
  入了仕,个人账务自然做不得假,他不想引起注意,又想更替房租,只能是租房。
  宅务楼里热闹的很,掌柜手里的算盘噼啪作响,须臾过后,指了指头上的木板子,道:“公房,八千七百六十五套。”
  苏淮安上前一步,掌柜抬眼,看了看他身上的官服,道:“呦,大人也是来租房的?”
  苏淮安平淡道:“嗯。”
  掌柜的随手扯过一张京城地图,语速飞快地介绍着东西南北的房屋,道:“大人想要哪条路上的?”
  苏淮安道:“昀里长街,长公主府附近的,越近越好。”
  一听这话,掌柜不由一惊,连忙咳嗽起来,“大人是……”
  苏淮安道:“有吗?”
  私事不问可以,生意必须要做,掌柜连忙点头,“有的有的!”
  说罢,掌柜指着地图道:“这昀里长街紧挨着皇城,价格都高,官爷可方便?”方便与否,无异于是在问,你兜里的银钱足不足。
  苏淮安道:“你说便是。”
  掌柜指着一处房屋道:“这是个四合院,五间房,带面门,一分为二,但一个月,要一百八十两,一年以上为期。”
  一年,那就是两千一百六十两。
  堂堂镇国公府世子,头一次在京城体会到了何为囊中羞涩。
  苏淮安面不改色道:“还有吗?”
  掌柜笑了笑道:“大人,这儿附近都是这个价,小的手里也仅有两套公房,再往左,那就是薛家的宅子了。”
  第75章 对门  好啊,反了他了。
  宅务楼依旧热闹。
  掌柜笑意盈盈地继续道:“大人,这昀里长街的地价虽高,但您瞧瞧,五军都督府,和六部都在这附近,在往前,那就是正阳门了,不论上朝上值,都是极方便的。”
  “大人再看看这附近的店家,从这往南瞧,十里有庐,庐有饮食,二十里有楼,楼有美酒。”说到这,掌柜还笑了一下,“不禁有酒,还有佳人。”
  京城最有名的秦楼楚馆,都在这了。
  掌柜举起手,挡着嘴巴道:“小的跟大人投缘,不妨与大人说句明白话,就大人正看的这两套,旁人也盯着呢!再犹豫可就没了。”
  虽说这番话有夸大之嫌,但苏淮安就是在这条街长大的,自然清楚这附近的房屋易主速度有多快。
  思及此,苏淮安忍不住捏了捏鼻梁。
  可他一年的俸禄,都不见得有两千两。
  掌柜见惯了这种来自囊箧萧条的沉默,只好又拿出一张地契,道:“那大人看看这个,虽说不在昀里长街上,但院子可谓是极其讲究,筑基六尺不说,还有两间打通的书屋,主院前后的空地上修了花坛,待春季花出墙上,岁满千余朵,争奇斗艳,好不热闹,最重要的是,租金还不及那四合院的零头,一个月,不过四十两。”
  苏淮安看着京中地图,用食指点了点长宁长公主府的对门,道:“这是薛家名下的宅邸?不租?”
  掌柜小声道:“大人,那可是薛家,怎可能同小的打交道,薛家的府邸租售与否,小的也不敢问啊。”
  苏淮安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道:“多谢。”
  掌柜又道:“那大人……还租不租了?”
  苏淮安拿出一张银票给掌柜,道:“这算订金,劳烦掌柜把那四合院再给我留一日。”万一住不进薛襄阳的府邸,那就只能去找淳南侯赊账了。
  掌柜收下银票,道:“小的明白。”
  ——
  苏淮安拖到辰时才上值,甫进刑部廨房,便朝薛襄阳拱手道:“大人,下官今日有事耽搁了,来迟了些。”
  薛襄阳翻着手里的案卷,以为他去是去办案,便道:“何事?”
  苏淮安道:“是下官的私事,下官今早去了宅务楼。”
  薛襄阳蹙眉道:“怀大人去那儿作甚?”
  苏淮安面容诚恳道:“下官住在宜北坊,鸡鸣而起才能赶上早朝,便想着重新租个屋子。”
  薛襄阳抬眸看他。
  怀荆并非京城人,眼下升官了,还成了准驸马,有迁居的打算也在常理之中。
  薛襄阳“唔”了一声,起身将桌上厚厚的一摞案卷交给他,并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同我直说便是。”不愧是薛家长子,稀松平常的一句话,都能让他说出财大气粗的意味。
  苏淮安道:“多谢大人。”
  薛襄阳将手里的案卷扔给怀荆之后,刑部主事起身道:“大人,那明照坊的妓子实在可疑,她口口声声说伺候过苏淮安,但细细盘问却前言不搭后语,下官觉得,她根本是为了骗赏金而来,咱们要不要动刑。”
  薛襄阳蹙了蹙眉,也不知是想到了甚,沉声道:“苏淮安跟他那叛国的爹不同,他从前就不去风月之地,不大可能一回京就同妓子扯上关系,先审,审不出实话再动刑。”
  说罢,转身出了刑部。
  刑部司务对刑部主事小声对道:“薛大人怎么突然这般好说话了?”谁不知道,刑部尚书薛襄阳办案,但凡能动刑,就绝不多说一个字。
  刑部主事瞥了瞥嘴,道:“自打咱们大人亲自审了那位四姑娘,就成这样了。”
  司务感叹道:“至今我都忘不了四姑娘那日在牢里是怎么跟大人求情的,那模样,可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欸,欸,你这表情,难不成……薛大人同她有事?”
  眸光一对,刑部主事笑道:“我是听说,薛大人想纳四姑娘为妾,还是正儿八经抬进府的姨娘。”
  司务瞪眼睛道:“一个戏子能进薛府,可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可世上就有人不惜福啊,那四姑娘,说什么都不跟咱们大人。”
  司务惊讶道:“我看过她的户籍,那等出身,如何配得上咱们大人?薛大人仪表堂堂,手握重权,又是薛家嫡长子,不嫌弃她,还肯走章程纳她,她拿哪门子乔?”
  苏淮安提眉看了他们一眼。
  四姑娘,那应该是阿菱口中的秋四月,可她不是跟庄生……?
  苏淮安默不作声,坐下后,提起笔,对照案卷撰写呈文,落笔的速度令人乍舌,刑部主事眨了眨眼,道:“怀大人难不成把大周律法都背下来了?”
  苏淮安慢慢道:“提前看过罢了。”
  这话,谁都能听出是谦虚。
  主事默默在心里道:怪不得薛大人会把这位从翰林院要过来。
  傍晚,薛襄阳回到刑部廨房。
  苏淮安将一摞案卷和呈文放到他面前。
  薛襄阳随手打开一卷,一怔,又翻外一卷,又是一怔。
  他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对比了手中的呈文,抬眸对苏淮安道:“十四份案卷……倒是辛苦你了。”
  苏淮安恭敬道:“都是下官该做的。”
  薛襄阳向后靠了靠,仰着下颔,手虚虚地搭在唇畔,半眯着眼打量怀荆,越看,越觉得顺眼。
  真不愧是我大周的状元郎。
  有点东西。
  薛襄阳会提拔怀荆,虽说是因为状元这个身份,但主要还是因为眼前这位准驸马容不下苏淮安。
  薛襄阳本打算让他做长公主府上的眼睛,但今日看过这些案卷,不由升起几分惜才的心思来。
  这等才子,还不如真心拉拢之,日后,他也会念着这份拔擢帮扶之恩,成为薛家的助力。
  雪中送炭,可远远比锦上添花要珍贵。
  薛襄阳道:“蒙古使团过几日便要进京,此番你随我伴驾而行吧。”
  苏淮安双周作辑,低声道:“大人今日提拔之恩,下官没齿难忘。”
  薛襄阳一笑,起身,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今早怀大人说去了趟宅务楼,不知去的哪条街?”
  苏淮安抿唇道:“昀里长街。”
  话音甫落,薛襄阳眉宇一挑。
  这是奔着长公主去的?
  那岂不是正和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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