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砚生侧头望着她。
    房间里唯有一盏长明灯,烘着正间屋子陷入昏暗的光亮中。那女子持着茶杯,正眼瞧过来,审视的目光里,带着些许揶揄笑意,见他不说话,顾欢抿了口茶,又道,“你爱饮此茶?莲心微苦,茶色天青,入口正温,一向是他的习惯。我问过他,他说他并不爱此茶,只是觉得舒服,且习惯了,不愿更换,他那人一向专一。”
    “山主呢?是因为喜欢,还是因为习惯?”
    “喜欢与习惯,并无区别。”
    顾欢放下茶杯,一步步逼近,生生将他逼在墙角,她伸手去摘他的面具,却被他躲开。顾欢叹了口气,恼怒道,“陆砚生,你玩够了没有!我本不打算同你告别,如今有了时间来见你,你别磨蹭行不行。”
    说着,她硬扯他的头发,使得他不得不低头,顾欢凑上去,嘟囔道,“艹,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入口是熟悉的感觉,缠吻间,陆砚生的手搭上了顾欢纤细的腰肢,喘息间,忽听得陆砚生一声闷哼,顾欢松开他,见他眉头微蹙,捂着胸口,她三两下便扯开他的前襟,入眼的,是他心口一圈一圈缠上的绷带。
    上面点染了殷红的鲜血,猩红以肉眼可见的范围慢慢扩大。
    思及这几日喝的药,那里掺了腥气。顾欢暗骂自己是猪脑子,分明那日在明月宫就知道他一直在以心头血入她的药。
    她拉着人,坐在塌上,一圈一圈替他拆开带子,他的血不是腥气的,反倒带着些花木的清香,顾欢别开眼睛,嘲道,“怎么血是红的,我以为是绿的呢?”
    “阿欢...”
    不同于近几日来他刻意压低的声音,熟悉若珠玉碰撞的声线入了顾欢的耳。似是因为受了伤,他这声“阿欢”叫得颇为委屈,也颇有底气。
    “承认了?不死鸭子嘴硬吗?”
    “你之前也假死骗过我一次。”
    瞧话语里的哀怨,顾欢在他伤口处轻摁了下,嗤道,“你还有理了?”
    他捂着心口,蹙着眉,顾欢望着自己的指尖,方才她不过轻轻地嗯了下,未曾用什么力道,他何时变得这样娇弱?
    不过也对,那日唐笑年的箭矢,是实打实的刺穿他的心脏,他也确实在她眼前焚入火海...他怎么复活的,他怎么成为舒云枝的,她不知道,但是那日他所受的伤害,是她实打实见在眼里的。
    做不得假。
    顾欢蹲下,观察他的伤口,有模有样,若他不了解她,还真以为蹲在眼前的,是个颇有经验的大夫。眼前这位大夫能不能救人,陆砚生不知道,可她若再看下去,怕是他的血就要流干了。
    陆砚生摁了下顾欢的额头,声音轻快了些,“阿欢,我装的。”
    “疼死你算了,陆砚生!”
    替他包扎伤口时,顾欢发现桌下藏的一把匕首,目及桌上一个瓷碗...再注意到周围淡淡的药香,她很快便想通了,“你又在放血?”
    “没有,寻常无事耍着玩玩。”
    “玩玩,陆大公子还有这种爱好…我问问你,你是不是还惦记着你儿子的那颗心脏呢?”
    “我是为你好,阿欢。”
    “为我好,好你大爷,陆砚生,我告诉你,以前的事情我都不在意,但是,你敢动他分毫,我不会再跟你说一句话。”
    顾欢玩着匕首,恶狠狠地警告他。
    “行叭...”
    “怎么,不情愿啊?”
    “唔...”
    “嗯哼?”
    “好,我答应你。”
    “君子一言?”
    “我从未骗过你。”
    顾欢拍着刀背,心想:那倒也是。
    “原来的舒云枝呢,你把人家怎么了?”
    “如假包换,在你面前。”
    “你是舒云枝?”
    “舒云枝是我。”
    时间太漫长,有时候单单只做一个人,是无聊的。且左夤城府极深,在猎人面前,狡兔尚且三窟,况他是个不服管的人。他本性为商,无奸不商是商人的本性,他总得为自己做点打算。
    他的心死不了,火向来不是他的弱点。
    可告诉唐笑年心脏是百里明月缺陷的人,也的确是他。明月宫那日大火,其实是他的计。
    阿欢太笨了,她永远都看不清自己的心思,若不让她亲眼看着他死去,她永远都不会明白,陆砚生在她的心里算什么。
    至于后来为什么躲着她,是因为他没想到,左夤会带她入密殿,让顾欢接触到真实的他。他害怕见到阿欢的反应。这是他的逆鳞,单凭这一点,要了左夤的命,不算亏待左夤。
    作为山主的身份接近她,无非是察觉她轻生的心思。她若是走了,那他之前做的事情算什么?
    他措辞语言,试图跟顾欢讲清楚,顾欢耐心听完,嗯了声。
    “阿欢,你怕不怕我?”
    “怕你什么,哦,你会把我吊起来半天打一顿罢了,你不是很爱做这种事情吗,若论此事,我还真是怕你。哦,你还会找绑匪在半路吓唬我,抢我的东西...”
    顾欢冷着脸,掰着手指头一件件跟他算账。
    陆砚生:“......”
    “阿欢,你听我解释,那时候我确实不爱你...”
    “陆砚生你不要脸你学我!”
    陆砚生叹了一口气,继续道,“那确实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