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睡梦中说的话都是含糊不清的。
    故而她竖着耳朵听了冗长时间,也没把叶润绩的梦话听出个所有然,可却也能感受到他此刻的胆怯。
    就这样紧握着,男人始终沉溺在梦魇当中,并未苏醒。
    而她也因为身处昏眛之中,越来越没精神,困得眼皮直打架。
    可就即将闭眼之际,耳畔倏然响起的一句男声,把她打散的注意力猛的抓回来。
    音量算不上高,咬字却比方才要清晰得多,似是将他残留着最后那点力气都用尽,气若游丝:“我,能不能不走啊……”
    她记得很清晰。
    是十年前,最后见面他说的那一句。
    一字不差的。
    —
    冬季的气温没个定性,忽冷忽热,变化异常,再加上流感的盛行,医院病患不免增多。
    那个晚上,叶润绩虽是不安,可也还是一觉睡到清晨,中途都没醒来。
    而对于他梦中的那句呓语,祝兴妍也只是压在心底,绝口不提。
    三天的时间过得飞快,循着确定的日期,叶润绩准备出院。
    趁着叶母给他去办理出院手续的时候,祝兴妍凑巧有时间,正好能过来给他送送行。
    反复的检查和精细的诊疗过后,他的病情基本没问题,但仍需要后期用药谨慎控制着。
    祝兴妍一边叮嘱着,一边替他收拾起床头柜上的药品和喷剂:“要是你再有不舒服,就得第一时间跟我说,平时工作忙也别忘了吃药,药一天几次,一次几颗我都发你手机上了,喷剂得随身带着,吃东西也得注意,还有天冷了,要多穿点,要不然很容易诱发病症的。”
    此时,叶润绩正闲散地斜倚在墙边,上身是休闲的卫衣,外头披着黑色羽绒服,下面也是简单舒适的运动裤,一身统一的黑白色调。
    看起来像是无事可干,他双手抱胸地干站着。
    视线随意地掠过去,漫不经心地落在女人的纤瘦的背影上,一副懒洋洋的姿态。
    也在她话音刚落后,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嗓音里泛着有意无意的怠慢。
    “你能别这么敷衍吗?”祝兴妍没忍住,还是回头想教训他,“说正事呢。”
    “没敷衍。”叶润绩澄清着,随后把身前的手放下来,顺着她的方向走过去,“男朋友都听着呢,要不然复述一遍?”
    “……”
    看他自信满满的样子,祝兴妍又把头转回去,懒得计较:“算了,放你一马。”
    而后还记得前头未完的叮咛,继续说下去:“哦,对了,你要切记不能去公园或者是什么可能有花粉的地方,那些地方真的挺危险的。”
    “嗯。”叶润绩没反驳。
    “还有。”仿若有说不完的交代,祝兴妍嘴巴不停,把手里头收拾好的药物递过去给他,“你不要一失眠就去熬夜工作,现在你不住医院了,我也没办法天天管着你,你得自觉点。”
    叶润绩扯唇,语气颇淡地取笑她:“怎么搞得跟以后见不到似的,我只是出院而已。”
    被窥视到心绪,祝兴妍有些不太好意思。
    微挪目光,她硬邦邦地“哦”了声,把手里头收拾好的药物递过去给他:“就是觉得你这小孩,忘性大得很,得多提醒几遍。”
    “也是,确实挺健忘的。”叶润绩把整理好的药品接过来,眯了眯眼眸,“那男朋友今晚来接你下班的时候,你再多提醒几遍。”
    “……”
    “我们今晚科室新年聚餐,不上班。”祝兴妍一板一眼地纠正。
    “这样。”叶润绩了然,“那聚餐之后,男朋友再来接你。”
    “哦。”祝兴妍波澜不惊地应,也没否决他的提议,“到时候快结束了,我给你打电话。”
    “嗯。”叶润绩借着空出来的那只手揉了下她的头,柔声关心着,“晚上也别喝酒,要是有人劝,你就说你只坐自己开的车,知道么?”
    “……”
    他还是小孩子么?
    “哪有人用这么幼稚的理由啊?”祝兴妍忍不住吐槽。
    叶润绩眉眼漾着笑意,接得理所当然:“我家姑娘啊。”
    “……”
    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叶父叶母就从门外办好出院手续回来了。
    祝兴妍帮着忙一同把叶润绩送到门口,与三人告别后,这才回到医院里头。
    也许是方才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在视野中浓缩成一个黑点,祝兴妍的心底好像霎时空落落的,像是莫名丢失掉什么,略微的伤感。
    尽力将低落的情绪敛去,看着离门诊换班还有时间,祝兴妍便先往办公室的方向去了。
    只是在门口,她却发现有个穿着休闲棉服的男人杵在那。
    他的视线却无所掩饰地朝着她投过来,看起来像是在等她,可祝兴妍却并不认识这人。
    距离被徐缓地拉近。
    那男人长得挺高,大概有一米八,身形挺拔如竹,五官却算不上精致,略有点扁平,尤为引人注意的还是宽阔额角上那块显眼的疤,像是许多年前留下来的,一直都未淡去。
    目光凝了一下,不太眼熟,祝兴妍疑惑:“有事?”
    那男人情绪极为平静,淡定地点头,言简意赅地回答:“找你。”
    祝兴妍愣了一下,以为只是个寻常的病人,郑重其事地提醒着:“要是门诊的话,去一楼大厅先挂号,我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