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起高中时候。
    少年也曾等在她家楼底下,一遍遍地拨打着她的电话,不折不挠,像是没有尽头那般。
    也不知道打了多少个,最终她还是心软地接起来,冷漠地问他:“干嘛。”
    听筒那边的人笑得没心没肺,带着点呼之欲出的坏情绪,骂骂咧咧道:“祝兴妍,带条围巾下楼,我冷死了,要是死在你家楼下,你得给我收尸的。”
    透过玻璃窗往下看。
    萧瑟寒风中,少年背抵着路灯柱,漫不经心地单手接着电话,幽黄的灯光,将他的身影拉得瘦长,隐隐绰绰的,有些孤冷。
    祝兴妍维持着一贯的态度回绝:“你回家吧,我不会下去的。”
    “真的不下来?”他似是不信,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嗯。”她应声。
    叶润绩低笑,又脱口:“你说的啊,那我真回家了。”
    祝兴妍:“嗯。”
    电话挂断,果不其然就看到少年离去的背影。
    心上不由地覆上一层隐约的失落感,不知从何说起。
    她呆坐回书桌前,却在半分钟后,听见冷不丁有门铃声响起,急促的。
    本以为是母亲回来了,可不曾想,一看门看到的是他。
    少年满眼带笑,舒展的眉眼没有残留丝毫负面心绪,纯粹得像是黑夜中的一束光,带着暖意徐徐靠近。
    那天,他穿着满身的黑,厚实的棉袄裹着。
    凌乱的发丝之间沾染了些许外头的寒意,修长的脖颈上空空荡荡,被刺骨的风吹得微凉,泛起点红。
    祝兴妍注视着他,眼底被诧异铺满:“你来干什么?”
    “不是你让我回家么?”叶润绩佯装疑惑。
    她回答:“是啊,那你来我家干嘛?”
    “哦,看来是我搞错了。”少年装明白似的应声,挠着头缓缓吐出一句,“我以为你的意思是……让我回你家。”
    “……”
    尾音刻意拉拽着,像是在示威。
    动作停顿半秒,祝兴妍往后退了一步,当即将大门洋洋洒洒地关上,带起阵风来。
    而后便听到叶润绩扣响门沿,坏脾气地埋怨起来:“喂,你这人还讲不讲道理了,谁让你话不讲清楚的。”
    他这样装傻,他爸妈都不管管的么?
    祝兴妍趿拉上拖鞋,朝里屋走去。
    再回到这处时,一条棉织的大红色围巾被抓在手上,绒绒的,质感很好。
    围在脖颈上,应该会是暖的。
    开出一条并不显眼的门缝,她把围巾一把塞到少年怀里,冷冰冰地说道:“快回家,别跟无赖似的。”
    随后又“砰”的紧闭上门。
    驱逐人的口吻,少年并未有半点的怒气。
    隔着一道门,看不见神情,只听见他含着笑,吊儿郎当地与屋内的人说:“你怎么又不说清楚,这样真挺容易让人误会的。”
    对比起那个在冬日里如一团火般燃烧的少年来说,现在的叶润绩似是太不一样了。
    同样是让她下楼,如今的男人是不会再做出任何让步。
    也许以前年少的他在别人面前就是这样的,只是单纯得把喜欢的女孩当成了例外而已。
    故而,由此去推测。
    现在的叶润绩对她应该是没有以前那份暧昧青涩的情感了。
    毕竟两人已经十年未见。
    又毕竟曾经的她,冷血到没有给过少年一丝的机会。
    —
    在回忆中,睡意徐缓地发酵。
    第二天一早就去了医院,她对昨天还没做完的整理工作进行收尾。
    手机铃声却冷不丁响起来。
    来电显示是母亲郑椿。
    踌躇半秒,她接起。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激动,再加上嗓子偏细,听起来很刺耳:“妍妍,你赶紧过来一趟好不好,我在给你爸买衣服,你过来帮我选一选,哪件比较适合他。”
    她皱了下眉头,直接表明:“我在上班。”
    “那你请假出来,就一小会,不会耽误你很久的。”郑椿坚持,“你爸这事急,他很快就要出差回来了。”
    密密麻麻的话语仿佛长满了刺,强硬地扎进心头。
    沉吟片刻,她按捺下心头的烦躁,冷静开口,随意胡扯理由:“我马上要手术了,挂了。”
    “那你……”
    没等她将话说完整,祝兴妍已经将通话掐断了。
    她将自己再次埋进繁杂的工作当中,不管不顾的,像是一种无声的宣泄。
    仿佛只有这些堆叠在案头的病例资料,才是她唯一的庇护所。
    到了时间点,她带着最近刚来科室实习的马奕去查房。
    循着编号,一间一间查过来,最终还是到了孙美琳那间。
    从房门口的位置看过去,西装革履的男人正站在病床边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病床上女人的问话,略显敷衍。
    女人生得显小,皮肤雪白,五官立体深邃,病历资料上显示是三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却不过二十几的模样,显小得很。
    慢慢走近。
    便看见正坐起来的孙美琳正在奚落他:“绩绩啊,不是说了吗,让你不用每天都来看我,你怎么都不听的呀。而且我这也没事啊,都有医生护士看着呢。”
    这名字喊的,仿佛他还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